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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在旁建议圣上将孩子放到铺好的婴儿摇榻上,可皇帝怎舍得放开宝贝儿子,就这般亲自抱着,在外殿慢慢地踱步走着,含笑望着孩子熟睡的模样,想着日后要如何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如何牵着他的小手,陪着他慢慢长大,如何同他母亲一起,静好度日,为他再添弟弟妹妹,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地度过一生,正愈想愈是欢喜甜蜜时,抬眼见赵东林轻步趋前,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奴婢……奴婢有一事,要禀报陛下……”
皇帝正沉浸在欢喜中,随看了他一眼,道:“说。”
……圣上厌恶底下人欺瞒不报,若圣上回头从其他人口中知道昨夜武安侯之事,那他这御前总管,就有欺君之嫌,责骂事小,可若为此事,失了圣上的信任,那真是大大的不值,赵东林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亲口说出,他小心觑看着圣上的神色,慢慢道:“昨夜武安侯……”
赵东林见圣上轻摇皇子的手臂立时一顿,索性一口气说完道:“武安侯在外站了一夜,天将明时,听到婴儿哭声、夫人平安后,方才离开。”
说罢,他又紧着给自己开脱,“奴婢原想禀报陛下,可见夫人身险、陛下焦心,没敢打扰,奴婢原也请武安侯上阶坐等,可武安侯站着不动,奴婢遂只能让多福给侯爷撑伞,让侯爷别淋着雨……”
他说着说着声低下去,看圣上抱着熟睡的皇子,慢慢走到窗边,驻足望向御阶下昨夜武安侯所立方向,大半个身子隐在灯下黑处,背影如山沉凝不动,又在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不仅武安侯之事,令圣上心事滞重,另一件事,定也正悬在圣上心里,这会儿建章宫御阶下空无一人,但很快,曾请逼杀楚国夫人的朝臣,又将卷土重来,下了一夜的雨虽停了,可天际阴霾暗涌未消,等天大亮时,能够久违地,再见晴光吗……
第177章封妃
因怕母后受惊,皇帝昨夜并未派人通知母后阿蘅早产之事,太后在第二日晨醒,才得知了这一好消息,她原本身子倦沉,一听此讯,登时精神百倍,既喜孙儿出世,又忧阿蘅身体,匆匆盥洗更衣,连早膳都未及用,就急急赶到了建章宫。
喜讯自建章宫传出,一众妃嫔,也很快得知了楚国夫人诞下皇子的消息,她们没法如太后娘娘去建章宫中探望皇长子,只能在向皇后娘娘请安时,聚在一处,热议此事,明面里一团和气,暗地里,却隐有刀光剑影,毕竟,想做皇长子养母的妃嫔多的是,可这养母的位置,只有一个,在座的“姐姐”“妹妹”,可都是潜藏的竞争对手。
从前,因为圣上先是专宠冯贵妃,再又迷上了楚国夫人,余下一众妃嫔,个个淡宠,谁也不眼红谁,私心里同仇敌忾,倒真姐姐、妹妹,和睦得很,可如今,有了这或定终生的竞争目标,再彼此看着,就都有点提防起来,看似寻常的话语说出口,也都似别有深意,需得深思。
一通费心费脑的“闲话”说了几转后,一众妃嫔的焦点,聚到了陆惠妃身上,心又齐了起来,毕竟,冯贵妃倒下后,陆惠妃是后宫位分仅低于皇后娘娘之后的妃子,她家族虽曾落魄,但近年来东山再起,其父兄立有军功,深受圣上重用,平日里陆惠妃虽不受宠,但所受赏赐一直颇为丰厚,且她为妃数年,看似性情爽利不羁,但做事做人滴水不漏,没出过半点差错,在太后娘娘那里,也是颇得欢心的,论位分论家世论品行,论在圣上与太后娘娘面前的得脸程度,都堪为皇长子养母。
坐在皇后娘娘下首的陆惠妃,原正磕着瓜子儿,百无聊赖地看着后宫的姐姐妹妹,就楚国夫人诞下皇子一事,闲言碎语,彼此试探,正当戏看,“隔岸观火”,这“火”,就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她耳听着有妃嫔试探着同她说“皇长子生来就有个罪人母亲,真是可怜”时,也并不接话,只放下手中的香瓜子儿,饮了口茶,笑着看向上首的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皇长子出世,可是宫里的一件大喜事,臣妾等,是否应该随您,前往建章宫道贺?”
陆惠妃这话,正说到了众妃嫔的心里,她们也想去建章宫看看皇长子,只是一向淡宠,不得圣召,不敢擅自前往,可若跟着皇后娘娘,打着这样正经的名头,那便没什么不可了,遂将针对陆惠妃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皇后娘娘身上,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陆惠妃的话,盼着皇后娘娘点头,领着她们一起去看看。
陆惠妃原以为,皇后娘娘是不会点这个头的,一则,皇后娘娘虽性情淑善,但并不痴庸,众妃嫔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皇后娘娘心中,应是有数的,既个个都笃定了皇后娘娘成不了皇长子的养母,还想着皇后娘娘领着她们去看,但凡是个有点脾气的人,怕都是不会允的;
二则,楚国夫人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实在太过复杂,曾是亲人,又成仇人,中间还有圣上这一层,当真是纷乱如麻,再者当初楚国夫人还是“辜先生之女”时,皇后娘娘以为楚国夫人腹中怀的,是武安侯的孩子,对之万分关心呵护,对楚国夫人百般嘘寒问暖,如今这孩子摇身一变,成了圣上的皇长子,被欺瞒多时的皇后娘娘,心中会是何等滋味,不难想象。
陆惠妃原是如此认为的,可她闲闲地剥着瓜子儿,垂眼静听着众妃嫔你一言我一语地“撺掇”时,忽听到这一声声热切里,传来了轻轻的茶盏搁桌声,抬眼看去,见是静默啜茶许久的皇后娘娘,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笑意清淡地道:“那就去道喜吧。”
建章宫内,生子劳累了一夜的温蘅,犹在寝殿榻上沉睡,外间屏风前的宝座上,太后将同样熟睡的婴儿抱在怀里,轻点着他的小鼻,轻握着他的小手,笑容满面,口中也不自觉轻哼起助眠的童谣来。
皇帝听木兰姑姑说母后尚未用早膳,让御膳房紧着做了送来,请母后进用,但太后抱着自己的第一个孙儿,心里盛满了爱意,哪儿还有腹饥之感,又哪儿有用膳的心思,只摇头说“不饿”,又怨责皇帝,昨夜没早些通知她过来。
昨夜那样的凶险情形,皇帝怎敢派人告知母后,但母后如此责备,皇帝也只能老老实实认错后,安慰母后道:“夫人无事,母后安心。”
太后叹道:“女子早产是极凶险的,幸好无事,也是上天庇佑了。”
她万分爱怜地抱望着怀中的孙儿,亲亲他的小手,问皇帝道:“名字可定下了?”
皇帝回道:“单名一个‘晗’字,天色将明之晗,是夫人取的。”
“晗……晗……”太后轻念了几遭,笑道,“极好,天色将明,晨光照拂,众生苏醒,万事万物朝气蓬勃,极好。”
“元晗~元晗~”她轻唤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笑对皇帝道,“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父皇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会替你高兴的。”
皇帝正要笑着接话,忽见赵东林趋近前来轻禀,语含忧意道:“陛下,刑部侍郎闻成等人,正跪在宫前……”
昨夜到现在,未曾阖眼一时半刻的皇帝,一大早即传令今日罢朝,但看来,一些得了消息的朝臣,是不愿就这么走了,这也在皇帝预料之内,在温蘅平安生子,巨大的欢喜略略平复后,皇帝即已预想到了将要面临的凛冽风暴,也预见了建章宫前,将会再现何等逼杀场景。
……原先,他是要利用“范汝之死”,在温蘅生产前的一个月里,将已查疑点陆续抛出,揭开定国公府谋逆案实有冤情,拉开翻案洗冤的序幕,好让温蘅生产之后,建章宫前干干净净,无人再有立场来请杀温蘅,但温蘅昨夜的突然早产,打乱了这一计划,那些受华阳大长公主指使的朝臣,再次站在了大梁律法与先帝御令的立场上,逼杀而来……
皇帝心中已有预料,也早在抱着宝贝儿子、在外殿踱走至天明的那段时间里,已在心内定下决策,他温声安慰了下闻言面现忧色的母后,负手向殿外走去,见阴沉天色下、跪在宫前的一众朝臣里,不仅有之前那批熟面孔,还混了些新面孔,不由在心中冷笑。
……华阳大长公主,是非要温蘅这个定国公府遗孤的性命不可,而那些新面孔,大抵是某些世家推出来的,他们也盼着温蘅快些死干净,好给他们的女儿姐妹,腾出“皇长子养母”的光明大道来,在心里想想已不够了,明面上也憋不住了,竟也迫不及待地找人出来,跪在这儿助纣为虐来了……
皇帝在心下记住这几个人,留待过后探查是哪几个世家在后谋划,负手慢走至丹墀之上,闻成等人见到圣上,自然又是那套熟烂而正义的说辞,言辞恳切,道楚国夫人既已诞下龙裔,就当依大梁律法、依先帝御令直接处死,一句句痛心疾首,好像若不杀了楚国夫人,大梁朝根基就会不稳,来日就会亡了似的。
静听着这些陈腔滥调的皇帝,不发一言,而一些跪着求请的朝臣,见圣上迟迟不语,竟用力朝地叩首起来,像是真要闹个血谏当场,抱着孩子、站在殿窗处观望的太后,见情形越发不可控制,心中正十分忧灼时,听静立在丹墀处的皇儿,缓声问一众朝臣道:“我大梁朝,以何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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