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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川领命离开,屋子里很快便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窗外的风雨声疏疏阔阔,屋中的气氛更显沉闷。
裴三娘说过,那方子能够缓解她的症状,会不会是用来解朱砂毒?沈沅槿暗自后悔当时没再多问一句,让她将其省去,只开些养脾胃补肾气的药就好。
心中仿佛悬起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沈沅槿长睫低垂,惊惶不安地攥住膝上的绸缎衣料,忧虑被陆镇瞧出端倪,抿唇佯装镇定。
将近一刻钟后,姜川方折返回来,从怀里取出那张没有沾到一滴雨水的药方子,双手奉给王太医。
方子上写了十余味药,王太医一一看过,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可解朱砂毒的土茯苓上。
王太医年过六旬,已在宫中行医近四十年,历经三帝,后宫和深宅后院里的阴损手段,他不知见了多少,利用朱砂防止她人有孕甚至是毒杀胎儿的病例,亦不算罕见。
女医的方子里单独添了一味土茯苓,想来也是为着解眼前这位女郎身上的朱砂之毒。王太医思量一番,研墨铺纸,另外开了一张更贴切温和些的方子。
“殿下可否移步说话?”王太医压低声道。
陆镇低低嗯一声,随他出门,立在檐下。
王太医随手带上门,压低声直言不讳道:“娘子脉象沉迟,并无身孕,之所以会月信紊乱,乏力失眠,恶心头昏的症状,乃是服用了一定剂量的朱砂;教坊司中的女郎常朱砂来避子,时日久了不但会导致不孕,甚至会危及到性命,是否是殿下...”
“命人给娘子服用的”几个字,王太医没敢问出来,而是点到为止,静看陆镇做何反应。
朱砂。陆镇立时想到两个月前,姜川代沈沅槿讨他的话,要绘画用的各色涂料。
她要朱砂根本不是用来当上色的涂料,而是拿来服用避子的。难怪她方才会斩钉截铁地说她不会怀有孩子,却原来,她为了避子,甚至不惜损伤自身。
陆镇又急又气,生生忍住踹门进去质问沈沅槿为何这般待他的冲动,询问王太医她身上的毒性到了哪一步。
王太医捋着发白的胡须,“娘子服用的次数应还不多,只是影响到了行经和身体状况,每日用土茯苓和滋补益气的方子去除毒素,约莫三月便可大好。”
他二人迈出房门的那一刻,沈沅槿就已料到王太医大抵是看出了她服用朱砂避孕的事,是以当陆镇满脸阴霾地踱回屋里,沈沅槿忽然有种自己似乎即将要解脱了的错觉。
陆镇大步入内,径直走到书案前,找出盛着朱砂的那只小罐,看了看内里的余量,重重扣在沈沅槿手边的小几上,发出砰的一道声响。
那声音刺耳得紧,陆镇不待沈沅槿对此做出反应,忽地倾身上前,紧紧扣住她的肩,将她逼至罗汉床的靠背上,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幽深的眸光审视着她。
“为了避子,连朱砂也吃得。”陆镇胸中血气翻涌,怒不可遏,恼恨到脸色铁青,青筋暴起,就连声音都在发着颤,厉声质问眼前的女郎道:“沈沅槿,你究竟是有多不惧死?”
沈沅槿并非不惜命之人,又怎会不惧死?然,相比起死亡,她更惧怕沦为陆镇泄欲的玩物,麻木地承受着全无自由和人格尊严、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一个自私霸道、傲慢无礼的上位者,她当初怎的就鬼迷心窍轻信了他口中所谓的五次约,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她,是她的心存侥幸铸成了如今的局面,她早该在陆镇离开长安后就想办法逃出去的……
心内怒意翻涌,悔恨到达了顶峰,沈沅槿恨恨抬眸,直视陆镇眼里迸出的火光,挑衅般地反问回去:“陆镇,你凭什么以为,服用朱砂会比怀上你的孽种可怕?”
她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心口上,刺激着陆镇仅存的理智。自制力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陆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审视着她,张唇便要厉声质问她,令她再说一遍。
他的话音还未脱口,耳畔再次传来沈沅槿平淡而坚定的语调,“莫说只是中毒损伤身体,便是会即刻取人性命的毒药,与你行那腌臜事后,我也毫不犹豫地……”
“闭嘴!”陆镇猛地加大按她手腕的力道,再听不下去半个沈沅槿口中逆耳的字眼,气到血液上涌,目眦欲裂,带着极端情绪的语言化作割向她的锋利刀子,“沈沅槿,你想死,孤偏不让你死!”
陆镇说着话,越发倾下身子,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她身上,在她别过头躲开他的唇的瞬间,趁势凑近她的右耳,“你不想与孤生儿育女,孤偏要你诞下孤的骨血。从今日起,孤会命人每日伺候你服药,直至你体内的毒素尽数除去;你若不肯好好服药,孤总有别的地方撒火,从前在你名下的铺子和陈王府,孤要动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你若不信,明日尽可一试,届时,莫要怪孤心狠手辣!”
沈沅槿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痛,眸底因为吃痛泛起的生理性眼泪很快洇湿眼眶,眼尾也跟着微微发红,可此时此刻,心中的痛苦和压抑远远盖过身体的痛楚,只能麻木地任由他禁锢住她,愤愤道出对他的厌恶:“不惜用无辜之人的安危来威胁强迫一个厌恶你的女郎,陆镇,你真是条卑鄙肮脏的疯狗。”
女郎眼中的湿意和红丝刺激着陆镇的视觉,心下不受控制地发着软,倏地松开对她手腕的钳制,起身退回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她,板着脸似自嘲又似在堵她的话:“倘若变成疯狗便能留住你,倒也未尝不可。”
话毕,冷冷瞥一眼沈沅槿手腕上的两道红痕,而后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令姜川将屋内的笔墨书籍等物一并收走。
姜川听后恭敬应下,陆镇眼神示意姜川无需送他,独自朝府外走去,神情凝重,眉头紧锁。
李媪领着两三个婢女进屋,立在门框处看她们将一应物件取走,又仔细查过一遍,方叫人退出去,她则拿小勺挖出药膏抹在她手腕的红痕上,轻轻涂开。
“殿下心里还是有娘子的,娘子又何必这般拧着,何妨说些软话讨他欢心,假以时日定可将禁足解了去,便无需再受此罪。”
沈沅槿不是头一次听人道出诸如此类劝她顺服的话,并未往心里去,只是缓缓抬眸,对上李媪“关切”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道:“对一个欺辱我、囚禁我的人温言细语,摇尾乞怜,我还没疯到那种地步。难道就因他是手握权柄的一国太子,他对我犯下的种种罪行,我便该一一放下,甚至依附他而生?对他和颜悦色的事,我决计做不到,老媪无需再劝。他既吩咐过不许你们同我说话,也请老媪谨记在心,莫要再白费唇舌规劝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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