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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不少流民从附近的军镇聚集到了相对安定的廷州城外。
岑雪衣修书向岑元深借了笔银子,雇了几十名长得凶神恶煞的大汉,准备在延索沙碛偷袭明姝的送亲队伍。
流民无依,给钱什么事都敢做。但她没想到,半途会冒出近百曷萨那人,掺进这趟浑水。事后她灭了流民的口,以为死无对证,回到家就发现丢了只耳环。
崔承嗣先前没有追问,她还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但她仍矢口否认:“物有相似,李澍认错了吧。劫亲是诛九族的罪,我可担待不起。”
“担待不起?”崔承嗣的长斧扎在地里,掌心不急不徐地转摁着斧柄,“既然担待不起。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那些流民如何死的,他不是瞎子。比起劫亲的恼恨,他更恨这点。
“嗣哥哥!”没想到之前还风平浪静,这会就要和她一刀两断。岑雪衣急了,“我做错了什么,朝廷乘人之危,知道你杀了崔照,军心不稳,需要他们承认正统身份,才把明姝公主下嫁于你。若公主的血脉介入廷州,时日久了,我们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疏远。当今君主昏聩无能,明姝公主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是个热烈骄傲的女子,被逼急了什么都说得出口。
再者,剑东从未把昭国王室放在眼里,有的话在君主面前不说,关起门,她把崔承嗣当自家人。
她依然认为,明姝下嫁,为的是兵不血刃地挑起廷州与剑东的矛盾,达到平衡两地节度使势力的目的。
而且,明姝破坏了她与崔承嗣的婚约,居心叵测,罪该万死。
“不是一路人”几个字掷地有声,沉得崔承嗣眸色森森。
从见明姝到现在,她便异乎寻常地顺从,和他所想完全不一样。尽管岑雪衣的话难听,可每一句话,都切中他的要害。
他不可能对王室俯首,也不会和明姝长远地走下去。
明姝指尖旋揉他玄甲的热度仿佛还在,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竟有些呼吸不顺。但追究岑雪衣之过,剑东节度岑绍懿定然和他翻脸,亦不是他想要的。
忖了半晌,崔承嗣松手,那耳环叮铃落地。他沉默地走向外,岑雪衣忍不住唤他:“嗣哥哥!”
崔承嗣回眸,声音骤凛:“在我改变主意前,带着你的东西滚。”
他自小这样,对周围人不冷不热。岑雪衣并不喜欢被骂的滋味,何况是自己的心上人,不禁眼眶酸涩,攥紧了海贝耳环。他怎么会知道,在他决定联姻时,父亲已经放弃和廷州结盟的想法了,是她求父亲再给他一次机会。
往后父亲举大计,他们若是一家人,她也不必和他兵戎相见。
*
崔承嗣出来时,明姝仍裹着他的披风,站在沙地上,盯着远处。
方才李澍拿着她的弦月弯刀,朝人质聚集的方向去了。她希望孟疏机灵点,认出自家主子的兵器,帮她拿回来。
至于这次跑商所得,她待会再寻他,和他聊聊。
崔承嗣路过她,明姝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禁顿住脚步,对她道:“公主,辰时已至,你回府去。”
“回去了啊。”看来,只能稍后再联系孟疏了。明姝吸吸鼻子,仰头眺望远处遍布天际的霞光,才发现自己站了很久,“那我们走吧。”
他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崔承嗣耳畔响起岑雪衣刻薄的话语,暗攥紧拳,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公主可以随李澍回去。”
“什么时候忙完?”
她貌似纯澈的眸光,让崔承嗣一时无法对视。
他往后只会避免和她接触,即便不喜欢营地,也不会回府和她共枕。夜里,他已领教过了,若把话挑得太明白,她一定会哭哭啼啼,悲伤不已。但话在腹中转了几圈,说出来,也不悦耳。
“和公主无关。”
态度又硬又冷,还在生她违背命令的气吗?若新婚日便刻意和她两地分居,往后想在他枕边吹风,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只怕会更加困难。
明姝拢紧了披风,可怜的表情做得越发熟练:“夫君夜里才救了人质,白日亦不歇息,殚精竭虑地,我好心疼。若夫君执意留在营中处理军务,我便在屏风后陪你。”
“……”
崔承嗣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窥探出一丝假意,但她看起来那么柔弱,那么单纯,干净得他觉得自己的怀疑可笑。
习惯了成人的尔虞我诈,怎么能以己之心,揣度明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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