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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心（第1页）

扬州盐商孙有才家中，心腹仆人正报给他谋划的事情进程：“账本已得了，但林府还没有消息，今日小的又使人催了马家那小子，他保证一个月必能到手。”

穿着绸衣的孙有才大腹便便，拿了把扇子轻敲左手，道：“再逼紧些，手脚做的干净些，别让人查到是我们身上。”又冷笑道：“姓阮的和姓袁的以为巴上了新主子，也不看看他们新主子能不能撑得住。”

那仆人听主人非议朝廷的话，吓得头都不敢抬，只屏气垂着头站在一旁，又听孙有才问：“京上对节礼可满意？”

仆人慌不迭地点头道：“上面赞老爷办事周全，另有若干赏赐，比往年厚了三分，过几日便能回到府上。”

孙有才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你下去吧，明日给曹、郑、沈几家送帖子，说老爷我请他们来赏花。”

仆人领命而去。

马虎拎着篮子，闲闲逛到外院，林青正给一帮小厮派任务，看到他那懒散样便眉头一皱，可思及卫姨娘新近得宠，便咽下脱口而出的训斥，等小厮们都散了，方问他：“若我没记错，今日你是应在门房当差吧？”

林管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马虎赔笑道：“小章子和我换了半天班，我就趁了功夫去看姑妈，这便回去。”说着从篮中拣出几个梨子递出去，道：“姑妈赏下了梨子，林管家您拿些润润喉。”。

林青不接，语气淡淡道：“我不缺这个，你拿回去给你老子吃吧。快回门上，误了差事莫怪我不顾情面。”说罢似不耐烦般挪步离去。

马虎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暗啐了一口，道：“什么东西，不过人家的一条狗，也就在小厮们面前耍耍威风，等爷离了这里，养十个八个这样的。”说罢重新以粗布盖了梨子，拎到门房，分了另三个小厮各一个方宝贝地收起来。

南方的房子相比北方来显得逼仄，贾敏在时不习惯下人们和主人都挤在一处，便租下了后街的一些房舍给已成家的下人居住，马虎家因马姨娘的关系独得了一个小院落。马虎到家时，他爹正在收晾晒的衣物，看到他手上拎的梨子便问：“今天外面进上的？”

“姑妈给的，她念着您咳嗽，吩咐我拿回来用冰糖炖了给您吃。”马虎又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盛满饭菜的海碗，道：“今儿没什么好菜，爹将就着吃吧。”

马虎爹接过碗，拿筷子拢了拢有些松散的菜，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能填饱肚子是正经，横竖不用费自己的银钱。”他和一般奴仆不同，吃饭时严格遵守着食不语的规矩，饭毕，方问：“你姑妈怎么说？那事可成了？”

“没呢，姑妈说如今老爷书房看得极严，得费上一番功夫，不过儿子认为以姑妈的才智，想也不会太久，爹就等着好消息吧。”他一点都没提及马姨娘的犹豫。

马虎爹叹息道：“要不是我身体不济，从里面下了来，怎么也能帮上一把。你姑妈可说有多难办？若不成，我们再想办法，别拖累了你姑妈。”

“姑妈说现在她在里面不过是看着风光，管家大权还都握在内院管家手里，一点主都做不得，并不比太太在时松快多少。如今得了这天大的机会能回来一家团聚，不知心里多欢喜呢。”自己爹惦记什么，马虎再清楚不过，又劝道：“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胜’，虽难些，但好好谋划也是可成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便再也不是任人买卖的下人了。”

马虎爹点点头道：“你姑妈和我一样念得都是良民的身份，等离了这里，我再给你请个先生，你小子争气些，咱们家兴旺也有指望了。”说完又絮叨起他小时候家里的风光，马虎从小听到大，依旧听得津津有味，幻想将来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坐在正堂上，舒舒服服由丫鬟服侍揉肩喝茶，是以也不打断他，反倒在细节上问了又问，又描绘了一番脱了身会是何光景，父子两人越聊越兴奋，恨不得今日便已离了林府。

马姨娘听派去的小丫头报今日林如海要歇在书房便松了口气，胡乱用了晚饭后就早早躺下了，金银照旧睡在脚踏上。

马姨娘心里存着事睡不着，在床上来回翻腾，金银想起马虎白天的话，便试探问：“姨娘可是睡不着？”

“有些烦心事罢了。”黑暗中马姨娘的声音幽幽从床上传出。

金银道：“姨娘可愿说给奴婢听？奴婢虽不才，比不得姨娘经的事多又思密周详，但总可为姨娘跑跑腿，再不济也免得姨娘憋在心里难受。”

马姨娘向来视金银为心腹，有不少事都与她商量，又思量这些日子马虎常来，怕是这丫头已经知道了些，如此不如索性把她也绑上船，便道：“金银你说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金银忙笑着答：“每日里和内院姐妹闲话，她们哪个不羡慕我跟了姨娘？性情宽厚不打不骂不说，还将奴婢当女儿般教导，我常说不知哪辈子修得的福分才得以到姨娘跟前伺候。”

虽知金银话有水分，马姨娘依旧很满意她知恩，她暗自认为自己待下人真是比常人宽厚了不止五分，金银理当念她的好，便趁了她的话道：“如今再给你一桩天大的好事，放了你自由身可好？”

金银慌忙起身跪下，急道：“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姨娘罚了就是，千万别赶奴婢出去。”

“慌什么，”马姨娘轻嗔道，“你可愿随我一起离去？”

金银心下明白，忙表忠心道：“奴婢誓死追随姨娘，姨娘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

马姨娘叹道：“如今确是有一个机会可以离开，可每每想到老爷待我之恩，我便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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