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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方卉泽说了句“OK”,挂断了电话。
萧肃以为他要离开,或者至少打给阿虎,谁知他竟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楼梯上,一声不吭,宛如入定。
过了大约十分钟,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沉声说了一句话。
他用了一种非常奇怪的语言,萧肃莫名觉得有点熟悉,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但可以肯定不是中文,不是方言,不是英语,也不是越南话。
只一句,他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又拨了出去:“阿虎?”
对面应了一声,他说:“不管他了,我们走吧。”
对面又说了几句,方卉泽道:“这件事我也有错,不该把他一个人放在你女人那里,我没想到他病成那个样子,还敢从楼上跳下去……阿虎,这件事是我连累了你,所以价钱还按两个人,双倍算……我不能让兄弟吃亏。”
那人说了什么,方卉泽低低笑了声,说:“好,我知道了,我去船上等你。”
通话结束,他静了会儿,喃喃道:“霸王垓下被困,卯宫下签,凡事船破下滩,险阻难防……”
萧肃一怔,依稀记得这是他大年初一和萧然去求签,求来的签词。
说完签词,他长长叹了口气,道:“都是命啊……”
他的语气充满了萧索无奈,甚至是绝望的意味,听得萧肃心里都酸了下。
然后,他站了起来,脚步一下下走下舷梯,消失在嘈杂的雨声里。
萧肃舒了口气,握着铁釺子慢慢起身,凑到窗口往下看,只见他披着雨衣,大步走向码头栈道对面,消失在了一艘不起眼的旧船里。
十分钟后,两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披着雨披冒雨赶来,也上了那艘旧船。
白噪音一般的雨声里,旧船的引擎响了起来,黑色的船身慢慢破开水面,驶出码头,往西驰去。萧肃抹了一把眼镜上的水汽,仔细辨认船身斑驳的编号,将它牢牢记在心里。
又过了一会儿,村子的方向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警车红蓝闪烁的灯光往码头疾奔而来。
萧肃手脚发麻,扶着墙慢慢下楼,推开船舱门,不顾冰冷的风雨瞬间打透了单薄的衣衫,踉跄着往那灯光走去。
暴雨如注,春雷阵阵,天地间倏忽一片阴暗,又倏忽被闪电照得雪亮。萧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到一辆越野车冲上木质栈道,骤停,刺耳的刹车声中,一个熟悉的矫健的身影狂奔而来,狠狠将他抱在怀里。
“当啷”一声,手里的铁釺子掉在地上,萧肃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手拼命想要抱紧他,想要抚摸他真实存在的强健的身体,然而抖得完全站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哥?哥?”荣锐牢牢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撑着他,温暖他,在大雨中呼喊他的名字,“阿肃?萧肃?!”
“是,我……我在。”萧肃抖得不停,勉强搂着他的脖子,虚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心里却像春暖花开一般,有什么东西不停地绽放,绽放……
他发自内心地微笑,将脸贴着他的侧颊,感受他年轻的紧绷的皮肤,熟悉的带着孩子气的气息,颤抖着说:“荣锐……我、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我知道。”荣锐气息哽咽,反复地说。
“我只等你。”萧肃将脸埋进他侧颈,在他耳边轻声说,“这辈子,下辈子,我只等你,一直等你。”
荣锐身体倏然紧绷,窒息般凝固在那里。
萧肃颤抖着摸到他的耳垂,确定他戴着助听器,忽然低低地笑了:“这个,是、是防水的吧?”
“是。”荣锐的声音却带着点沙哑的哽咽,梗着脖子说,“我都听见了,哥,我也只等你,这辈子,下辈子,一直等你。”
萧肃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雷声隆隆而过,闪电霹开细密的雨雾,不远处大海怒吼着惊涛,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两个身体在天地间无比渺小,却又无比真实。
人的生命,长不过百年,在松柏面前,就像一眨眼那么短。而山川河岳亘古便存在着,松柏千年的寿命,在它们眼中也不过一息而已。
长短不重要,完整才最重要。
有了你,我才有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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