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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新川后,程延一刻也没有耽搁,他立刻转身朝着何清所在的方向走去。心中对刚刚新川所安排的工作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这到底是谁设计的价格表?”程延暗自思忖着,“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毫无良心、丧尽天良的家伙!”
他越想越生气,甚至觉得这样的行为已经远远超越了一般人的道德底线。即使是那些在黑龙江地区声名狼藉、恶名昭彰的土匪头目——比如传说中的座山雕——来到这里看到这份价格表,恐怕都会感到自惭形秽吧!
程延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如此贪婪和不择手段地制定这样一份离谱的价格表,这让他对人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难怪满铁这两年腐败堕落如此之快,就连藤野这样廉洁的人都坚持不住了。
“一个二等站副站长的赎身费(日本称之为退赃金)居然要十五根金条,一个火车乘警长要五根金条......他们真的是太高估中东铁路干部们的工资待遇了!难道他们从来没有想过,1932年以前的满铁同级别干部是否能够承担得起这样一笔巨额款项吗?
先不说其他人,就说新川这个级别的职位,差不多相当于二等站的站长了吧,但就在一年之前,他又能否拿出这么多钱来呢?连藤野警长这位日本人,在一年前甚至都已经穷困潦倒到需要借钱度日的地步了。
他们尚且如此,那些在满铁工作的中国人就更不用提了。想想看,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三等站的副站长,哥哥程大力则只是一名火车司机而已,两人的工作年限相加足有四十多个年头,可他们辛苦积攒下来的所有财产,除了那座大房子以及上百亩土地外,其余的全部家当恐怕都难以凑齐五根金条啊!
事实上,满铁干部们的生活状况之所以会有所改善,完全是得益于九一八事变之后,满铁规模急剧扩张所带来的红利效应。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东铁路,它在俄国人的掌控之下始终动荡不安,局势风起云涌,甚至好几次都险些落入东北军手中。这条铁路既不像满铁拥有关东州那样拥有稳固的根基,也没有任何私利可图(毕竟在当时的中东铁路,鸦片并不是违法物品,更不用说那些熊掌和虎骨之类的东西了)。”
这九个多月以来,程延对于哈尔滨站留用满洲干部以前的工资条件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人的工资水平确实要比满铁中的本地干部略高一些。然而,与此同时,他们获取额外收入的机会却相对较少。毕竟,即使是在满铁内部,也并非每一个宪兵队长都像新川那般拥有权势,更不是每一个乘警长都能像三四五次列车上藤野那样轻易地捞取外快!
更为重要的是,作为从关内逃难至东北地区的难民,中东铁路的中高层干部们有着一个显着的特点:一旦手头稍有积蓄,便会迫不及待地购置土地。但在黑龙江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地皮的价值并不高。那些肥沃得流油、产量极高的田地虽然诱人,可惜已开发成熟的土地无人问津,在这里开垦荒地又不用付出太大力气。
所以说,当遇到必须要拿出五到二十根大黄鱼这种情况的时候,绝大部分中高层干部就算把自己家里倾家荡产,都拿出来,恐怕也没有办法做到。因为这么大的一笔钱财对于他们来讲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而且那些经历过九死一生才成功闯荡过关东地区的人们,通常都是非常吝啬小气、视财如命的性格特点,可以说是典型的舍命不舍财类型。在个人财产方面,他们有着明确清晰且不容跨越的底线和原则。
程延的父亲程永祥曾经叮嘱过家人们,如果哪一天他不幸被土匪绑架了,那么只要对方索要的赎金超过了一根大黄鱼,那就干脆放弃营救吧!不光是他本人如此,就连程延的大哥以及程延自己还有他的两个侄子也是一样的态度。
并且在哈尔滨这座城市里,程延不止一次地与别人谈论起过这个话题,而那些跟他对话交流的各级官员干部们也都纷纷附和着说道:“还是你们大连人有钱呐!像我们这边儿,最多也就只能拿出三百个大洋而已,要是再多点,那我宁愿被土匪直接乱刀砍死切成八块好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自我调侃,但实际上一旦落入那些比土匪还要心狠手辣的宪兵队手中,情况究竟会怎样发展就很难说了。但说到底,没钱就是没有钱啊!如果这份工作能够保住,或许他们咬咬牙还能拿出这笔钱来,哪怕是去借钱也总还有个去处;可如今工作都没了,就算想借高利贷恐怕也没人敢借给他们了吧。
“兄弟,你这个分析还真对,就算放在新京,厅长级别的高官,能够像我家老爷子那样,眼睛不眨就拿出三十根金条的人都不多,但我家老爷子可是特务科长,那可是能要很多人家破人亡的。”何清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猪头肉,颇有感慨地说。“我真不知道定这个价格表的人是不是真以为中东铁路干部人均都是家财万贯,还是真的穷疯了。我想大部人是没法离开这个监狱了。不过这一下子,我也终于明白前几天在站前广场枪毙人的意思了,就是给人一个吓马威,逼着家属大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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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是何大哥看得准,可不就是如此,这一次枪毙人的名单我是仔细分析了一下,除了几个经常搞公会活动的,剩下的都是贪财好色将家产败光的穷光蛋。”程延听了何清这番话后,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开始仔细回忆起上次执行枪决任务时的情景,心中暗自思忖:“嗯……经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啊!”
在上一次被处决的那些人中,除了少数几个是关小姐提供的名单上的目标之外,其他大多数人竟然都与何清所说的情况相符。这让程延感到十分惊讶和疑惑,同时也对何清多了几分钦佩之情——毕竟能从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中洞察出真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别说是一般人了,就说我那个堂哥何晓纲吧,怎么也算我爹的侄子,我大伯就一个乡下小地主,是拿不出一根半根金条的,我爹能够为我花三十根大黄鱼,但为他最多只能再花五根大黄鱼。新川明白这个道理,小井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是这一次他一见森一郎出现在哈尔滨站,就知道自己的命快到头了,不顾一切,坐上当天的小客轮顺着松花江就跑到了林海之中。这一次新川本来是要拿他祭旗的,恐怕脑袋现在还挂在站前广场的旗杆子上呢!”何清提到生死不知的何晓纲,眼含热泪,有点不能自持了。
“何晓纲何大哥,这是?他可是小井从新京带过来的,小井难道不保他……..”
“如果说我是庄深送给新川出气的撒气筒,我堂哥何晓纲就是小井的替罪羊,这一点,我表哥那次来哈尔滨站抓向南征的时候,他就跟我讲了,我们想了许多对策都找不到解决办法,一直想逃,又被小井看得紧,这一次要不是因为站内大乱,他也…….”
“何晓纲何大哥,还是一个能够下定决心的人!”程延佩服的说道,自己老爹给自己家人也有一个撤退的方案,几乎就是断臂求生。
“何兄,就先委屈你在这里呆几天吧!我给你安排的监室里人不多,我交待了,那十几个人都侍候着你。看谁不顺眼,你告诉我,我收拾他们。每天上下午来我这里,咱们俩喝喝酒聊聊天,如果我不在,我还会交待其他警长。”
程延耐心地等待着何清酒足饭饱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护送回到那个专门为何清打造的牢房里,并特意嘱咐看守牢房的那个见习警察要多加留意。
原本,按照俄国人最初的设计规划,每间牢房最多只能容纳十位囚犯。然而,自从新川和齐田掌管这里以来,他们认为这种安排太过奢侈浪费,于是毫不犹豫地将每个房间的入住人数增加至二十人。而这一次更为夸张,其他牢房已经拥挤不堪,甚至达到了三四十人之多,简直让人无法想象晚上睡觉时会是怎样一幅场景——恐怕人们只能像农村柴火垛一样紧紧挤在一起。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有那么几间牢房依然维持着二十人以下的规模,这些特殊待遇自然是专门留给那些能够支付高额费用的“贵客”们享用的,比如眼前的何清便是其中之一。当然啦,看守所里也设有单人牢房,只是那种环境恶劣至极,如果真把一个人丢进去关上三天三夜,恐怕不出多久那人就会精神崩溃失常吧!所以说,程延万万不敢冒险让何清去尝试那种地方。
"程君,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好好聊一聊。"程延忙碌了一整天后,终于寻得了几位甘愿充当代言人(或白手套)的人选。而正当此时,那个如幽灵般难缠的森一郎再度现身。然而今非昔比,此刻的程延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言语之间透露出无比的亲切与随和之意,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要知道,此前在哈尔滨车站前相遇时,程延可绝不是这般和颜悦色啊!
“别介意啊,森班长!你也知道我跟新川队长的关系,在他面前,你就拉我胳膊,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要不是这些天,你一直在忙,而且这里面的齐田所长又跟新川队长是老战友了,我本来是想先找你谈一谈的。”
“难怪人们都说你程君无论是从大连还是哈尔滨站,都能事事如意。以前我只觉得你背后有村山部长这个大佛,现在才明白,就算没有他,新川队长仍然会信任你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森一郎夸了程延一句,继续说道。
“不瞒你说,上次被伏击后,我也以为要上军事法庭的,结果鸠山副队长给鸠山总裁说了几句好话,我居然能够保留军衔。你也知道当时我就是一个落水濒死的水鬼,有一根稻草我也要紧紧抓住的。现在想一想,我TM的也是他们手里的刀。”森一郎颇为感慨地说道。“这些天,我是严刑拷打了几个人,但真实情况我还不知道他们有多冤枉,可有什么办法。我现在是掉到粪坑里,想爬出来,是不可能爬出来了。我只能期望完成鸠山副队长的任务,他能让我全身而退,哪怕退役后,回到四国当一个渔民也好。”
听着森一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和困境,程延心中暗自思忖:“这家伙如此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必定有所图谋。”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目光沉静地凝视着森一郎,仿佛要透过他那虚伪的表象看清其内心真正的意图。
森一郎继续哭诉着,言语间充满了哀怨与无奈,但程延却始终不为所动。他知道,这种时候必须保持冷静和警惕,不能被对方表面上的情感所迷惑。他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森一郎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或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森一郎的表演仍在继续,而程延则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个人绝对有求于他。然而,他并不急于揭穿对方,而是想看看森一郎究竟能忍耐多久,以及最终会以何种方式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终于,在一番冗长而又矫情的倾诉之后,森一郎似乎也察觉到了程延的冷漠态度,他的语气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诉苦,而是开始拐弯抹角地提及一些与两人关系相关的事情。程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嘴角微微上扬,心想:“看来好戏就要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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