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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这日下昼,兰庭回到客院,就见春归闷闷不乐呆坐在廊庑底,他不由疑惑道:“连我都听说了风传,整个王家,多少仆妇都在议论是周氏毒害了白氏,我猜着辉辉这边应当有所进展才对,可看你这神色,似乎又不像有了进展?”
春归强打起精神:“也不是没有进展。”
便把孙家的这一段如实叙述,也坦言了自己郁郁不乐的原因:“我度何氏的面相,又看她惯常的行事,相信了她是个与人为善的和气人,她说她对孙家的心怀同情,时常照济,我听着孙家的连这机密都敢告诉何氏,也不怀疑何氏的话。要说来,事涉人命,何氏不敢替孙家的隐瞒,报知主家也是情理之中,且孙家的虽说牵涉其中,但她并没有谋害他人的意图,只是被凶手利用而不自知,王久贵不是个恶毒的主家,想来不会迁怒孙家的。”
春归说着就蹙了眉头:“却没想到,何氏为了自己不被牵连,竟然咬定孙家的陷害,甚至就是真凶,根本不想她这样做,极大可能把孙家的置之死地,亏孙家的这样信任她,哪里想到何氏竟然如此伪善。”
春归不信何氏竟然看不出孙家的确为无辜,也根本没有胆量污赖凝思,更不要说毒害人命,何氏要想置身事外,根本无需陷害孙家的,只要把耳闻之事,如实上报给王久贵即可。
但她一边想要讨好郑氏,一边又不愿得罪周氏,为了这些微的利益好处,就敢把一个无辜的,甚至真心信任她的人陷入死地。
“辉辉是在自责,因你一句问话,连累了孙家的?”兰庭虽是询问的口吻,但心中已然笃定,他微微一笑,安抚春归:“何氏虽说有此恶意,但就连郑氏,只怕也不愿事态按何氏的杜撰发展,孙家的只是一个仆妇,且与周氏毫无干连,让孙家的顶罪,对郑氏而言,可没有丝毫收益,否则还不到半日,怎么就能流言四起,说是周氏指使凝思毒杀白氏呢?”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春归却道:“孙家的并没有凭据证实凝思落毒,而现下已然流言四起,周氏乃王家堂堂正正的主母,名声蒙污,根源就是因为孙家的一番话,孙家的能不受惩?”
虽说律法规定,主家不能殴杀仆婢,但就算殴杀,也仅仅只处一年徒刑,且误杀还不算违法,那就很有空子可钻了,而实际上,主家杀仆,官府一般不会追究,主家往往也只报个仆从暴病就能了事。
更不要说孙家的被坐实陷害主家甚至毒害主家的罪名,往衙门一送,等着她的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辉辉倘若真放心不下,我再走一趟就是,会建议王翁,只是把孙家的和凝思分别问话,先不追究二人的是非,这也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待案情明白水落石出之后,凶犯难逃罪罚,无辜的人也自然不会被牵连其中了。”
“这样才更稳妥。”春归连忙赞同。
又待兰庭晚些返回,问得王久贵答应不会惩责孙家的之后,春归彻底放了心。兰庭看她终于平展了眉心,松快了唇角,一件事原本不想多嘴了,又不知为何就说了出来:“我看辉辉对那何氏很不待见,顺口便对王翁提了一句何氏说的那些话,王翁在治家上,倒是个明白人,立即意识到何氏的心肠过于顾私,且颇有几分歹狠,这样的仆妇,自然不适合再让她接触饮食等等要务,何氏应当会被冷待了,也算她自取其咎吧。”
虽然说别人家的家务,春归原本不想插手,但听说为恶的人受到惩罚,心中倒也觉得痛快,她便越发卷翘起唇角,抬眸看向兰庭,又正见男子眼中几乎满溢的笑意,心中便觉一暖,有如余晖浸入,又像春澜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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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皆藏机心
?既然已经察出孙家的这条“蛛丝”,春归也就没有了再去内厨学艺的需要,她又提出需要感谢主家的成全,便亲自做了些刚刚学会的糕点,让主家诸人品尝,给大太太周氏那一份,是由春归亲自送了过去。
所有的嫌疑都是集中在凝思的身上,春归当然还是要从这条脉路察探。
三奶奶受郑氏影响,从来不把周氏放在眼里,慢说侍疾,往常连晨昏定省也找借口推脱,但她一心要与春归交结,好为娘家妹子的将来铺垫,竟也陪随着春归往周氏居处来,当然,三奶奶还有另一层不怀好意。
春归细度周氏的气色,发觉比前几日更加灰败憔悴,说话时有气无力,口唇毫无血色,靠坐着,也时常就会蹙眉,抬手抚胸,显然觉得气闷,她也根本没有胃口品尝春归送来的糕点,强撑着咬了一小口,隔了几十息才能吞咽下去,又缓和了许久,才满面歉意的向春归陪不是:“娘子这么好的心思,我却没有福气消受,都是这病症闹得,当真惭愧得很。”
三奶奶就急着冷嘲热讽:“大太太这回可是心病吧?家里这么多闲言碎语,二太太用了力气也禁止不住,如今,下人们可都相信了,要不是三太太的冤魂不散,怎么偏就是大太太卧病难起,虽然是请了大夫,那些大夫众口一辞都说不妨事,可就是不能痊愈,反而越来越重了。不过要媳妇说,大太太又何必如此忧心呢?三太太毕竟是青楼出身的人,没就没了,老爷总不能为了三太太责罚您,否则要把大伯、二伯置于何地?至多是让莫问道长把冤魂超渡,前事也就一笔勾销了,大太太就放宽心吧,省得多少闹腾。”
这话犹如沾了毒液的箭矢,笔直射中了周氏的胸腔,春归见她好一阵喘息,把面容都憋得铁青,心中不忍,不由自主般的和凝思一齐行动,一个替周氏抚着胸口顺气,一个握了周氏的手低声劝慰,春归但觉这么热的天气,周氏的掌心却冰冰冷冷,她不由微微蹙眉,暗忖着周氏这病症看来当真不轻。
好一阵后,周氏又才缓和,她原本是个怯弱的性情,这回却当真担不起这害命的谤毁,又自来就没有八面张罗的本事,焦急起来,顾不得春归这个外人在场,一边老泪婆娑,一边却是斥令凝思跪下。
反而对三奶奶,倒是没有疾言厉色。
“自打听莫问道长卜断,说是三妹被人害杀,我就问过凝思不知多少次,今天当着你的面前,就让凝思自己说,到底是不是她害了三妹。”
压根就没提凝思是不是受自己的指使。
春归暗忖:这样看来,越发不像周氏为幕后真凶了,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流言的指向其实是她,毫无自辩的本能反应,更加关注的,的确像是白氏究竟为自尽,还是被凝思害杀。
要周氏是在伪装,也未免太逼真。
又去打量凝思,只见她眉眼间聚集一股坚决,虽膝跪着,却是昂然的姿态,没有半分心虚畏惧:“奴婢既没有污陷三太太,更没有毒害三太太,当日奴婢的确是亲眼目睹了三太太行为无耻的事,这才上报老爷,奴婢的确因为太太的吩咐,去厨房察看过送给三太太的饮食,却是担心三太太被责罚之后,下人心存慢怠,怎么会在饭菜中落毒?”
周氏因为三奶奶的质疑,是又急又怒几乎丧失理智,倒是这丫鬟还冷静清醒,眼见着有春归这外人在场,把白氏因何受罚用“无耻”两字囫囵带过,没有泄露那件丑闻。
郑氏、三奶奶都说凝思呆笨,但她却有这样的谨慎,又哪里是呆笨的人?春归更信了白氏对凝思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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