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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什么?”赵苏漾擦擦脑门上的一层薄汗。
“多锻炼。”岑戈说罢,又加快步伐。
赵苏漾垂下头,望着胸前的工作牌,就好像做了坏事的少先队员羞愧地望着红领巾,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干探员的活儿了。
走在前方的岑戈倒是呼吸平稳,看来是个经常锻炼的主儿。只是,为了配合体力差的赵苏漾,他走得比一开始慢多了。
三人来到觋族聚集地旁的青见族聚居村之一兰钿村,见到了一个三年前嫁过来的女人诺娜玛,她下山置办货物时和现在的丈夫一见钟情,虽受到族人、父母强烈的反对,还是选择远嫁,只是至今不能再见自己的家人令她有点悲伤。
青见族没有觋族那么封闭,他们可以自由和别族通婚,只是家中男丁不得入赘别家。因此,青见族群很庞大,这片山头有三四个村子都是他们的族人,还有许多族人在别村干活或者生活。兰钿村里很热闹,青见族的妇女头顶着厚重的盘发,发髻上插着象征年龄、婚假的装饰品,一边走一边和旁人对着山歌,听起来十分悦耳。
“你问祭祀?未婚女子是不能参加祭祀的,我也没见过。”诺娜玛说,“让索麻、岩姑里我当然认识,我们村里没有人不认识她们,从小我就听长辈说过她们,她们是卜算神的化身,也是我们族人祭祀的重要人物。”
赵苏漾很想问,她们年纪那么大了,就算没被杀死,总有一天会去卜算神那里报到的,那时可怎么办?
岑戈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重要人物?”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谷来,求证其是否翻译正确,“祭祀时她们已经死了,为什么祭祀还照常开始?少了这两个人物,族人没发现吗?”
“哦,是这样的,祭祀时占卜师是不参加的,要在另外一个地方举办其他仪式。这个仪式在祭祀前一天就要开始的。”
“什么仪式?”
“……婴冢慰藉仪式。”
岑戈再次看向谷来,“你再问她一遍,什么仪式?”
谷来听话地又问了一遍,转头又说:“没错,是婴冢慰藉仪式,意思就是安慰祭奠一个专门埋葬婴儿的地方,具体在什么方位她不知道,因为那里不是谁都可以去的。”
赵苏漾倒吸一口气,村外果然有猛料!神曲村族人们隐瞒的事,就是这个什么慰藉仪式?!而两个老人被杀的第一现场很可能就是那个举行仪式的地方!
谷来也很惊讶,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消息,当初询问布阿托和八仓时,他们坚持因彻夜忙着第二天的祭祀,没有注意到让索麻和岩姑里的去向,并说大火后他们以为两位老人只是走失——恐怕当时这两个人根本没意识到正在另一处进行婴冢慰藉仪式的她们会在宗庙里。
赵苏漾隐隐感觉这个地方不寻常,“婴冢?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你们族的婴儿出生后死亡率很高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评论小红包送给咩咩咩
评论越来越少!桃爷好难过
☆、19|罪与罚(1)
诺娜玛有点迟疑,抿着唇低着头,她背后背着的小娃儿睡得正香。
攻溃对方心理防线是岑戈的拿手本事,他耐心等了一分钟,诺娜玛还没有要说的意思。他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开口道:“神曲村发生的事相信你也略有耳闻,这个连环杀手专门攻击杀害上了年纪的觋族老人,连你们的宗庙他都烧了个干净。”说着,他的目光转回诺娜玛,同时放慢了语速,“我不知道你的父母多大年纪,祖辈是否健在,如果凶手最终目的是灭族,你觉得你虽不得见但是日夜思念的亲人们能够安然无恙?”
太危言耸听了啊。赵苏漾心想。
诺娜玛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说:“我告诉你吧!我们跟揽达(觋族语言对另一派系的藐称)的争斗是很长久和剧烈的,谁都需要肥沃的土地。无论大人、小孩,遇到揽达都要打的(开战),所以我们需要男丁。我听说那时让索麻和岩姑里替人占卜男女,为了族人的利益,女婴必须落掉(堕.胎),偶尔才有一两个漏网之鱼,比如我的大姐。知道吧,占卜男女是很贵的,村长和大祭司因此也在揽达消失后富裕起来。一个家庭如果没有男丁,会被族人轻视,被认为无力和揽达对抗,是累赘。后来,揽达败了,不见了,占卜男女也看的淡了,否则我大概是没机会出生。许多男婴生下来就有所不足,尤其是村长和大祭司家,要不就活不长。老一辈族人认为是未出世的女婴作祟,就建了一个婴冢,由让索麻和岩姑里在大祭祀前负责‘压魂’。压了魂,确保了祭祀不出乱子,来年我们的收成才好。”
赵苏漾心里有点小雀跃——自己一直觉得跟派系争斗有关,还真能沾上边儿。
岑戈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身前,“我们在神曲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你是否对其他族人心怀怨恨所以才告诉我们?”
“对我的族人,不敢谈怨恨。”诺娜玛摇摇头,“我嫁出来之后,偶尔想我们觋族,比一比青见族,觉得有些做法是不对的,可我没办法回去,也无法跟他们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同外族结婚?为什么觋族女孩出嫁外村后回家会带来厄运?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想让阿爸阿妈和阿哥们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都很像我!我想……不是族人们不愿意告诉你们关于婴冢的事,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段历史,是光荣的,也是令他们倍感惶恐的,连同我在内,都不觉得有什么错。我们战胜了揽达,保护了土地和族人,死去的婴儿也是战士之一。”
说到这儿,诺娜玛脸上浮现出很明显的自豪,对于她来说,或者对于每一位觋族人来说,这段历史可歌可泣,今天的生活即使面临着子孙之忧也仍然来之不易。这就是神曲村的村民没有人愿意对外族人提这段往事的原因,可能也是布阿托和八仓他们隐瞒的秘事,或许他们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凶手的动机——揭露历史,藐视卜算,惩罚利用此机会揽财的他们这群人。
觋族现在男多女少,大多数男人难以成婚,一方面是落后封闭婚姻制度,另一方面,同时也是最大的成因,就是几十年前这种落后残酷的思想及落女胎行为。缺少女性族人,缺少可以生育的女人,再多的男丁都无法延续这个民族,他们渴望男丁兴族,可最终的结果就是灭族。他们引以为傲的氏族基因,在一次次把女胎儿落掉之后,渐渐失去了活力,就好像抓着一大把你认为很好的麦子,却再也找不到一块适合耕种的土地。
女性,这个母系氏族社会之后,千百年来总是处在弱势地位的群体其实一直扮演着强者的角色,她们生育时忍受的裂骨绞肉之痛,恐怕号称刮骨疗伤的关二爷也不可能一笑置之。世人根据时代需要、个人喜好选择留下或者除去女性腹中的女性,可当他们发现土中埋葬的血肉模糊的小人儿是他们的未来的妻子、延续种族的希望时,是否痛恨当初目光短浅的自己?
大自然都是公平的,有男必有女。仅仅把是否力气大、是否能传宗接代当做衡量一个女性出生的价值,是对女性群体的曲解和对自然规律的藐视。除了生育外,女性并非只能在家庭中充当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她们能当作家,化笔为剑;能当将军,驱逐蛮夷;能当皇帝,振兴朝纲。女性与生俱来的爱与美,成为多少艺术家赞慕的对象,圣母玛利亚,美神维纳斯,都是女性母爱和美的化身。如果人类的每一个民族能尊重每一个或男或女的生命,那么这个种族虽不可能马上飞黄腾达,却总有延续的可能。如果肆意选择性别,那么自然也将给予最严厉的惩罚,放肆的种族必将断子绝孙!
“我们今天的行程和问话的内容、对象,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一个人,你能保证吗?”离开兰钿村的时候,岑戈叫住前方带路的谷来,郑重其事正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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