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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尸骸尽数消失,人已到了六峰上某处水榭中,旁边坐着的青年剑修依旧是他自己,正握着毛笔写字。
大雪已落,水榭中已燃起了炭盆,六峰的装饰一向华贵清雅,炭盆旁却盘腿坐着个妖皇,正用木棍叉着条不知道哪里逮来的鱼在上头烤,旁边的钺戎兢兢业业地给他涂调料。
水榭外走进来一人,虽面目模糊,但薛清极仍认得出是照真。他这位师父最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见到两妖在自己的水榭烤自己养的鱼,先是愣在原地,半晌才小步挪到徒弟身边,小声对他说话。
——“他们哪里拿来的调料,我已吩咐峰上弟子将厨房锁起来了呀!”
剑修专心地写着字,也小声答道。
——“师父,这回他们倒没全占您便宜,调料是自备的。”
薛清极忍俊不禁,想起那时照真确实对严律没什么办法,这位师父心性纯善,与妖皇早已有些交情,无奈妖皇过于流氓,常把他耍得团团转。
那边妖皇捏了捏半熟的鱼,对剑修招招手。
——“你那么用功干什么,过来过来,我烤累了,你帮我拿着。”
薛清极这才看到严律束着的发不知何时又被编成了辫子,好在所有发丝都编成一根,松散的垂在身后。
剑修却并未放下毛笔,只是侧头问他。
——“妖皇今日的调料又是从哪里带来的?”
妖皇满不在意。
——“路过小村,从借宿的人家拿的。哎,你说我都换了多少种料了,味道怎么还是不如以前呢?”
旁边钺戎答话。
——“可不是么!以前老木的秘制调料最绝了,每回您出来我都得去他那里打劫几包带走,早就说了让他把配方跟我说说他不乐意,现在好了,他拍拍屁股死了,咱都吃不上口好的了!”
照真也好脾气地说话。
——“我也尝过之前烤出的味道,老木的调料更好些。当时在罗城他生抗了怨神的一击,若非如此他寿数应该更长些。”
剑修与薛清极都想起,“老木”正是那个在榻上握着妖皇的手死去的妖,水榭中几人都沉默下来,唯独严律露出些许茫然。
——“哪个?”
剑修握笔的手顿住了,猛地看向妖皇。
倒是钺戎似乎早已习惯,低声对他解释。
——“就是当时在罗城被怨神击落的坎精的族长。老木,做饭特好吃那个,脸上长了个疙瘩,疙瘩上头还有根毛。想起来没?”
照真轻声细语。
——“他是与你道别后才死的,走时已放下一切,很安详。”
妖皇翻着烤鱼“哦”了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想起来还是没想起来。
他的脑子那时起就不大能记住太多事情太多人,钺戎在时还好些,偶尔钺戎有事不在他身边,妖皇就更想不起那些已经从他生命中道别过的人。
照真大概也是知道的,唯独那时的剑修,仿佛被兜头灌了一大盆雪,不知为何手脚都冰凉起来。
薛清极站在年少时的自己的身侧,看着那时的自己握笔的手骨节发白,唇角扯起一抹笑——他想起年少时自己其实早已察觉,对妖皇来说,所有人都是短暂的瞬间。只是这一次,他直面了这个事实。
坐在他身侧的照真忽然转过头来,对他笑着低声道:“妖皇的寿数太过长久,这是那位上神给予他的恩赐。我们之于他,不过蜉蝣之于常人而已。”
剑修握着笔,迟迟落不下。
照真感叹道:“我虽有百余年时光,但大概也不会在他的记忆里存留太久。”
剑修沉默半晌,声音很轻却:“他总会有记得的事情和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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