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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怜冷冷止住他:“找什么?找去丢人现眼,再被耍吗。”随即便让哥哥赶紧找房子搬家。
夏雪丰这就不懂了:“妹妹现是女官。在侯府住着,深宅大院的,才尊贵体面。这一搬出去,哪里还有这等气派?平白让人看低了妹妹。”
夏雪怜心中闪过一丝黯然。再怎么气派也是人家的气派,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如今侯府归言景
行当家,这小爷不比言如海,全然不知顾念往昔情分。夏雪怜也在府里住了蛮久,也恐再耽误下去,反成仇雠。再者,她心存高志,想得圣宠,那肯定有自己的宅子更体面,再怎么煊赫的借住,那也是寄人篱下!
也幸亏她早作了准备,这才能在收到老夫人的蟹粉燕窝之后,麻利离开,免了沦落街头。辞行之际,送还言景行那只盘龙博山炉。她耳尖听到道双成感叹:“难怪主子今早交待,把壁镂收拾出来了呢,这恰好就原物奉还了”夏雪怜顿时一阵恍惚,终于意识道言景行早等这一天。
不过嘛,现在没关系了。夏雪怜看着前脚那只同样贵重的仙鹤腾云转顶炉,嘴角不由得勾出得意弧度-----那是宋王赠的。
齐王此次办差,帝王十分满意,言景行随后便接到了来自帝王的赏赐。眼瞧着御酒,金花,玺书,牛肉等物。暖香心道这帝王倒是小气起来了。近期不管做了什么事情,都不升官,只赏赐东西。茶马生意原本有皇室亲宗大力掌控,现在允许言家掺一脚,这是最大的善遇。大约也是到了立储的时候,不愿意出现大的人事调动-----不过言景行是个例外,三天之后,他又接到了曹印文书,从礼部转进了户部。原本是小小主事,后来为着出巡,虚加两品,现在召入户部,依旧主事。按道理若还在礼部,那绝对可以擢拔了。
暖香嘟嘟嘴道:“小小芝麻官,陛下要你这侯爷去做,也真下得了手。清查赋税人口算出算入,都是琐碎事情,只怕要忙忙碌碌忙忙碌碌,没完没了了。”她心知帝王心术,往往对良才弃而不用,待到子孙上台再提拔,那臣子便会对新任帝王感恩戴德。只是觉得言景行亏了,偏偏摊上这样时候,遇上这么个喜欢玩弄权术的帝王。
上京现在进入了夏天,言景行去六部接洽,穿了一身清凉的夏衣,回来看到暖香,她穿着清凉的梅红金鹧鸪撒脚裤坐在罗汉床上,嘟着嘴闷闷不乐。他在暖香身边坐下,笑着捏她腮帮:“别闷着,告诉你个好玩的。还记得那金陵许家表姑娘吗?镇国公府外婆年纪大了想姑娘,连着去了几次书信,现在请回来了。”
许华盈?暖香顿时双眸晶亮:“不知道她现在还怕不怕鱼。”
“见了便知。”言景行也显出趣味盎然的样子,不过他感兴趣的是依着皇后姨母的意思,她这次铁定不会放人走了,有个紧箍咒念念杨小六这个猴子也是好的。“在礼部官员的赠别宴上,我听说了个消息,陛下预备给吴王指婚了。”
言景行虽在六部挂职,但身份特殊,位备而人高,加之才干十分出众,并无大家预料中那般带着王孙公子骄逸,兼之如陛下所料那般,放在郎署磨脾气,现在可是温和多了,与以前相比称得上英华内敛。所以人缘颇好,几个老上司也相当喜爱,他能事先得到这个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齐王刚刚办成了差事,还是这么苦累的差事。不应该嘉奖齐王吗?陛下怎么一转手表示对吴王的爱戴了?”
言景行抿起的嘴角有些讽刺,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皇帝恋栈权位,舍不得丢手。在三个儿子中间玩制衡。”他刚喝了薄荷干草的冰粉雪水,清凉的甜味在耳边缭绕,撩的暖香心里直痒痒,她忍不住要后移,轻轻推他肩膀。言景行却握着她的手,依旧黏在她身边,两人挤一张罗汉床,也不嫌热的。“古来立储最怕帝王心思摇摆,他摇摆臣工不安,必然伤害国运民生,尤其,他还故意摇摆。”
暖香心道他这样摇摆不要紧,后宫那些后妃却坐不住了,花朝节暖香又进宫贺寿,便敏感的意识到各路宫妃之间的气氛不大一样了。皇后娘娘和德妃如今连面子上的和气都不维护。从暗着下套,变成了明着挤兑,但皇帝却在一边玩笑取乐,面无异色----暖香不信他没有看出来,大约只是看着她们争,自己更舒心罢了。
还没说上两句话便有红缨来报“老夫人叫小侯爷过去说话。”言景行有些讶异,这个时候?他可不记得最近做了哪些跟福寿堂有牵扯的事情。
老夫人从不对自己打量后辈的眼光做掩饰。她通过碧纱窗的镂花影子看到言景行分花过柳而来,因着初夏,园中开着两枝颇大的芭蕉,他略略停顿了一瞬,依旧气定神闲的走过来-----总算不是以前那种传讯罪人一般的戒备和防范了。又或许,只是隐藏的更好了。老夫人沉重的呼吸了一声,把歪在碧绿色草虫锦绣堆里的身体抬高,坐直。
言景行答话向来直,梗,倒省了老夫人的事,她也不耐烦弯弯绕。红缨依旧沏茶,冰白裂纹钧州薄胎瓷里装着淡红的茶汤,大红袍。铁观音,碧螺春,老君眉----已经轮了个遍。言景行难得在面对老夫人的时候走神,心道暖香现在大约晓得了,她对茶真的没有偏爱,当初第一天奉茶也是随手沏罢了。
“最近院子里有些不好的话,关于当初梅姨娘的。还有老二。”
言景行微微皱眉短促答道:“孙儿并无背后道人长短的雅兴。”
梅姨娘,玉小姐的生母。当初她才两三岁,不至于有那时候的记忆。前日晨起奉茶,老夫人见她眼皮红红,便问缘故,她说夜里绣嫁妆熬的。老夫人只不信,嘱咐红缨夜里探探,这便听她身边小丫头回话玉小姐半夜躲在被窝里哭。老夫人皱了皱眉,一逼再逼,硬是问出缘故。那玉小姐抽抽搭搭,眼睛红红的道:“孙女儿承蒙老太太养了这么久,膝下承欢乃是莫大福份,如今出阁在即,只是舍不得。”
按道理,寻常老人就该怜惜孙女儿孝顺,但老夫人是个例外,她知道新嫁娘眼泪信不得,眼里流着心里甜着,巴不得多期待。尤其那石家,虽无高贵门第,但家境殷实,京郊的地主也有两代人无忧的积财,见到侯府教养的,琴诗书画针织女红,乃至侯府压底的待客菜都学去的言玉绣,自然是捧仙女一样,乐不拢嘴。女儿向来高嫁,老夫人不让她去联姻,已经十分厚道。那石家儿郎,她也躲在屏风后面见了,未有不中意。
言玉绣在老人逼问的眼光下,终于吐露事情。“我这两天总是梦见我可怜的姨娘。”言玉绣清泪如雨:“我已要嫁人,而姨娘尸骨无存,虽说太太才是嫡母,但一身血肉毕竟是姨娘赐予,如今长大成人,却连一碗凉浆都无法为姨娘祭奠。”
她哀容凄切,老夫人只是一声长叹。那梅姨娘当初趁乱送出去的,草席一卷,薄棺一具,早就朽没了,哪里还寻得见。见她皱眉,言玉绣忙道:“老夫人,孙女并没有奢求太多,只是心内不忍,默默悼念罢了。不敢欺瞒老夫人,其实每次陪你到云龙寺去,我都偷偷烧香。姨娘有知,定然能领我的心。”
老夫人这才不说什么了。后来,却又听到一个消息,言玉绣她把张氏送她的一幅陪嫁头面,连夜包袱一包,丢到了园中池塘里。这么多年不吭不哈,她是怎么知道姨娘之死和太太有关,并忽然发作的?姨娘毕竟是卑微的姨娘,如今好容易家庭和睦,各方周正,老夫人一点都不想翻案,心里便狐疑这消息是谁告诉她的。思来想去,当年的婆子下人已经摆平,料来他们没这个胆子。那当事人就只剩下一个,就是言景行。
而如今他也选择了否认-----老夫人皱了皱眉。
言景行同样不悦,随即道:“老夫人不必担忧太多。如果那玉妹妹不打算做什么,那知道了又如何?她要出阁的女儿又何必在这时候与嫡母撕开脸。”老夫人不过是为着侯府体面,压着这帮人不许多生事,哪怕不和睦也得给我装着和睦。言玉绣既然要“装和睦”那又何必多管?
“如果您没有别的事,孙儿先告退了。”言景行施礼走开,临了,却又在门框里站住,一幅画般转过身:“对了,我在礼部看到皇帝为儿子们点选王妃的名单。咱家慧小姐,可是花名在榜呢。”
老夫人又是一怔。
你这什么意思?要是主母暴虐不仁,那姑娘的评选势必落败。按照常理推断,你向来记恨张氏,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找茬的机会,这么一来嫌疑就更大了。言景行其实想表达,你既然怀疑我,那我就让疑到底好了!老夫人随即捉摸过来,顾不上跟张氏算账,看着言景行离开的背影先堵一肚子火:我是你祖辈,问你个话罢了,你至于?
红缨在一边站着,急忙过来抚背,递茶,心道这么情况再多出现几次,只怕老夫人以后再不会招小侯爷说事了。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主子,为何老夫人忽然把人叫过去了呢?”双成一边整理文稿,一边有点忐忑的问。暖香也猜不出缘故,思量半晌,才道“放心吧。小侯爷有自己的应对法子。老夫人向来无法难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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