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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陈本初的家史（第1页）

“哪里，哪里，陈老师太客气了。这座宅院我看就很好啊，简洁、明快，传统民居却有工业时代的风格。”庄其锋其实很想说你这套房子是从“宜家”定做的吧，功能一个不少，装饰半点也无。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以前在一篇文章中就拜读过这样一个观点，说房子本来就是给人住的，但是中国人在雕梁画栋、假山池塘上花费了太多精力，以至于扼杀了整个民族的创造力，明清以来就再未出过什么杰出人物。”

类似的论调在二十世纪末的时候还有很多，什么中国人把心思都花在吃上啦，什么汉语太复杂影响中国人研究科学啦，更奇葩的是某“宪政精英”的这句——“中国近代落后是因为不信基督教”！

庄其锋历来对这些都表示嗤之以鼻，这些都不过是某些连中国都搞不明白的人，浮光掠影地在欧美转了一圈就胡乱发表的“吐槽”档次的东西，完全登不得学术的大雅之堂，偏偏又因为其“公知”的身份而流传甚广、影响甚大。庄其锋就不明白，凭什么你拿块石头雕刻了个露**的裸体人就叫文艺复兴，而我拿石头弄了个假山就是“玩物丧志”？其实到欧美旅游过的网友都知道，西方近代建筑装饰的纷繁复杂鎏金錾银，比起中国明清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所以庄其锋刚才说的话就没什么诚意，完全是“哎呀，你家的小孩将来一定有出息”这种路数，——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就好。

“知我者，庄兄是也！”庄其锋只是口不对心地客气了一句，没想到却戳中了陈本初的“爽点”，他一边延客入内落座，一边“痛说家史”：“家祖本是前清同治年间的举人，屡试不中之下开始钻研西学，后来在上海同洋人做生意发财起家，那时就痛感洋人的船坚炮利，曾立下家规，要我陈家后人不得‘学而优则仕’，而要一心专研西学，以冀借他山之石而重振我中华之威。”

“哦？在那个年代里，令祖可谓是少有的清醒之人啊！”庄其锋不禁赞道。

陈本初微躬了一下身子表示谢意，接着叙说：“到了家父这一代，惜乎自幼身体便弱，受不得远涉重洋之苦，于是就回归故里，以耕读教子为乐。家父对我期望甚殷，每每教诲于我要‘心无旁骛，不以器物为萦’。这座宅院就是家父在修建时特意从简的。”

“老太爷教子有方啊，难怪陈老师是东京帝国大学毕业。”庄其锋又赞了一句。

不想陈本初却是一脸苦笑：“家父是一片苦心不假，奈何我却是从幼时起就喜欢吹拉弹唱一类的，无论是什么乐器还是戏曲，我是一学就会，一会就迷，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打啊！”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微微仰着脸，眼睛看向虚处，表情带着一丝欢娱。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回忆起故去的父亲，即便是挨打的情景也是温馨的。

庄其锋静静地看着陈本初，心说这又是一个为了挽救民族于危亡之际而强行压抑自己天性的中国人的故事，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主旋律。陈本初的天赋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说不定就会成长为音乐界的大腕，把妹无数亦捞金无数；但在这个时代，音乐上的天赋白白的浪费了不说，于理化科学上好像也没有取得什么成就，要不然也不会在县城中学里教书。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正是有了一大批这样的民族脊梁，我们才能熬过那艰难的八年，从民族气运的谷底爬了上来。血溅五步、气冲霄汉的牺牲固然壮烈值得我们去歌颂，但象陈家这样三代人为逆转民族气运默默地压抑自己的本性，同样是一种牺牲，他们的牺牲铸成了英雄纪念碑的地基！

“哈哈，你看，我尽说这些有的没的，都耽误庄兄用饭了。”陈本初从沉浸中醒了过来，赶紧招呼门外的仆人：“来人，赶紧上菜拙荆正携犬子在娘家避祸，内宅一时无人操持，饮食起居多有怠慢之处，海涵，海涵啊”

“陈老师太客气了。我本来以为那天夜里在县城南门外遇上你是巧合，现在看来，分明是令祖和令尊在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由不得你不打县城啊！”

“庄老弟此言甚得我心啊！哈哈”陈本初一时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称呼也从“庄兄”变成了“庄老弟”。

就在庄其锋和陈本初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时候，曲长财却是连口水都喝不上，别说喝水了，就连撒尿都是一路小跑。他实在是太忙了，也太兴奋了。自从和姜尚城汇合后，他就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小眼睛即使在夜里也闪闪发光。辎重连的人见了这许多“上好”的辎重，就好比是酒鬼见到了好酒，你让他如何能够放过？这两天他一直在清点各种物资尤其是军火，为此他还特地从东北军里借了几个老兵，把各种枪支弹药进行了分类整理。昨晚上的酒席他也只吃了几口就匆匆告辞，说是回去接着清点物资，约莫明天中午就能拿出个数来了。

庄其锋和陈本初酒足饭饱，背着手溜溜哒哒地向镇子外的大部队宿营地走去，昨晚上曲长财说过今天这个时候大家一起碰个头，把物资的情况说一说。两人出了镇子找了个高处站上去四下一望，庄其锋不禁赞叹，好地方！这个南营镇坐落在一个方圆八九里的山谷正中，周围地势平坦，远处还星落着其它几个小村子，山谷的东南部有一个豁口，一条可走马车的公路蜿蜒通向县城。山谷的其它三面都是绵延的群山，西北方向的山势尤其巍峨陡峻，明显高出许多。一条小河从群山中流出，从镇子前经过后又与向公路相伴，从山谷的东南部豁口流了出去。这个时候河的水量不算大，河面上均匀地摆放着几十块大石头供行人过河使用。

两个人踩着石头过了河，来到了一大片河滩地，看见赵宝钱正带着二十几个人趴在地上练习举枪瞄准，肖三德站在一旁好像是在讲解什么，时不时的还踹某个不开窍的一脚。过了河滩地就是一个约有二十座房子的小村落，四周环绕着农田，正是“秋抢”的时候，田地里收割庄稼的人是男女老幼齐上阵。陈本初介绍说这就是辎重队的宿营地了。

选择在这个地方宿营是有讲究的，首先是比起分散住在镇子里，既不扰民，又能在遇到紧急情况时迅速集结，其次是村子外的河滩地还可以统一停放辎重大车或者供部队操演使用。所以几天前就由陈本初出面，把这里原来的住户给了些补偿后都安排到镇子里去了。目前除了杜雨桐和唐雨，还有庄其锋昨夜是住在了陈宅，其他大部队包括几个军官和唐战等人都宿在这个营地里。

曲长财见庄其锋和陈本初走过来，嘴里嚷着：“就好，就好，我再最后核一下数。”手里还不停地写写算算，“要不，你们两个先去老姜那里坐会儿，我好了就过去。”

两个人又跑到姜尚城那里闲聊了半天，曲长财这才手里拿着几张纸，喜孜孜地走了进来，刚要开口，庄其锋抬手止住了他：“先听我说。”曲、姜、陈几人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也停止了嘻嘻哈哈，坐正了身体。

“人都到齐了——老曲代表十三军的兄弟，老姜代表东北军的兄弟，陈老师代表唐县本地的抗日义勇，我本人算是个主持人，咱们就便开个会，议议以后的章程。

“这次打唐县所得，我本来是想三家平分，但老姜和陈老师都表示，大家合伙抗日东西就先放在一起，兄弟我先在这里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

“俗话说‘不患寡，患不均’，以后钱财武器什么的该如何分配，原则就是大家‘有盐同咸，无盐同淡’。要想让大家觉得公正，唯有把分配的过程公开。我提议，以后一切战利品都要归公，分配的时候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都要三家在场来共同做出决定。大家觉得如何啊？”

陈本初于军中事务不了解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立即就同意了。但曲长财和姜尚城两人都是在军中厮混成精的人物，就不能不感到惊讶了——钱财从保管到分配的权利在军中历来是由上官独享，而上官除了从中为个人捞取好处外，还要借此拉拢培植一批亲信。这么大的一块好处，理所当然的是庄其锋这个营长的，他就这么放弃了？！

姜尚城试探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庄营长，你这可吃亏了啊！”

庄其锋努力用一种极为“装”的语气说道：“这点钱兄弟我还不放在眼里，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打鬼子。若想发财，我大可以脱下军装回到后方，做回我的纨绔少爷，金钱美女一大把！”

庄其锋的提议其实对另外三人并没有坏处，稍微试探了一下庄其锋的“诚意”，姜尚城就和曲长财一起痛快地同意了，顺便大家还定下来继续由曲长财保管财物，纷纷开玩笑说老曲你这个军需主任以后是“当家的丫鬟——只管钥匙不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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