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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悟能以前一直觉得,世上唯情爱最苦,爱别离怨憎会,哪一个不是苦尽人间极致?可后来他遇到了一人。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求不得放不下,才是最苦。
因为它的命分,名作相思。
“当年天庭有株古树,郁郁苍苍植于中庭,广袤万里,唤作相思树。我跟那人说,既然相思树都能结果,怎么我和她就不能有个结果呢?”朱悟能躺在苍劲枝干上,身子左摇右晃,顺手带下一颗桃子扔给孙悟空,“后来你猜她怎么说?”
孙悟空懒懒接过桃子,吭哧吭哧吃得水汁四溅,桃香飘溢,“说你俩结出的果只会是苦的?”
朱悟能眉眼静默,像尊历经世事沉浮的苦佛。他翻下树来,纷纷扬扬飘浮空中的尘灰如同散乱心绪落了一地。
一时虫响蛩鸣衬着这山野林木,旷寒孤寂直入人心。
“草木无情不知愁。”朱悟能摇了摇头,眼底笑意悲凉,“她说天蓬,相思树的果从来都是空的。”
就这么一句话,把他击得无处可逃原形毕露。
广寒宫的月色,从来清冷微皴得像暗淡水光。
凉的很。
孙悟空眸光暗了瞬,低垂的睫毛如枝头颤悠的叶。
吃了一半的桃子被孤零零地丢在一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有相思之人。”
朱悟能却拍拍他的肩,幽幽长叹一口气,如雾花消散在暮色里。
“一厢情愿往往有始无终,衣不如新又总人不如故。”
所有过往里上演的花开花败终不是花好月圆的结局。
“大师兄,当年之事虽则我忘了大半……”他话语迟疑,目光飘忽着归于沉寂,如万事化烟,前尘入土。
“够了。”孙悟空握紧拳,低低喊了声,额上青筋跳了两下。
呼吸湮灭于对峙的静寂,谁心头不曾覆着剜骨的伤,何必再次揭开陈旧伤疤?
朱悟能却猛吸一口气,闭上眼斗着胆子把话喊了出来,“可我一直记得,五百年前,你是为了那金蝉子才大闹的天宫,将那凌霄宝殿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这话一出,如嗞啦燃烧着的火药翻滚落地,爆裂间把两人都炸得心头一震。
孙悟空两腮发抖,像是被踩到逆鳞般从地上一跳而起,两眼似烁着莹星火焰,幽幽慑人。
“我说够了,你没明白吗?!”
他浑身都在发颤,一手攫着悟能的脖子,却没有半分力气,连带眸中的狠劲都像是强撑下最后一丝伪装,只消轻轻一戳就会如梦幻泡影破得干净。
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
那是他堂堂三界战神齐天大圣最不堪的过往,也是最沉哀的记忆。
五百年里日日夜夜煎熬苦煮,如天边冰缟素月冷如青霜的哂笑,逃脱不能,讥讽万嘲。
“大师兄。”朱悟能却是难得正经了一回,抬头直直看着孙悟空,一双桃花眼划过盈盈水波,只不知泛的是同情还是哀愁,“连司命星官都说了你和他有缘无分不得好果,何必执着呢?不如就趁此放下,也好落个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他们都欢喜了,那他呢?
“他求得了解脱,那我怎么办?”
孙悟空松开手,睫毛一颤。“当初是他救的我,教我七十二变,教我筋斗踏云,教我诸般法术,教我人情习性,凭什么做回那个金蝉长老,他就能什么都不认了?!”
说至最后,他声音一厉,裂云震木,惊起飞鸟重重,晦暗了眸中摇摇欲坠的如水哀红。
朱悟能原以为孙悟空是当年莲池盛会惊鸿一瞥下才猛然心动,听得他们这前尘渊源,不由一愣。“大师兄,莫不是上天庭前就认识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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