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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淮双就跟在江泫身后,两人都从上头的住所里头拣了一套干净衣物换上,此时一身清清爽爽。其实用灵气将身上弄干净也行,但江泫心底总有一个诡异的声音催促他:要跟宿淮双分开一会儿。不能再这么对着站了。
于是掀帘进屋,借着换衣服的时间将心中复杂的情绪和莫名的尴尬平复下去,穿戴整齐之后,平日里的镇定也回来了。隔壁宿淮双整理一番后,情绪看了也稳定不少,这会儿跟在江泫身后,周身气质松和,再不见之前的紧绷。
进门没几步,身后一个声音道:“师尊!”
江泫转头一看,是岑玉危。他一身青衫,手中抱着几服包好的药,看见宿淮双时,瞳中微微一亮。“淮双找到了?”他道,“已经很晚了,师尊和淮双快去休息。”
江泫道:“不急,我要去看看阿序。你手里抱着什么?”
岑玉危道:“是弟子随银清去浮云峰取的药。下午孟林守了他一会儿,不知为何情况越来越差……现下昏迷不醒。”
银清,是重月亲传弟子的名字。做事稳重,颇有重月的风范。
宿淮双道:“我也去。阿序怎么了?”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偏殿走。进了偏殿,乌序的房间几步就到,岑玉危诧异地看了一眼宿淮双,总觉得他与江泫和白天很不一样。仿佛有一种吵架和好的感觉……这几个字刚在岑玉危心中冒了个头,就被他几巴掌挥散了。
师尊怎么会和人吵架!
他默默道。
到了乌序房外,他抬手敲了敲门。里头孟林高声道:“进!”
门打开后,排了个序,陆陆续续地进去了。江泫走在最前头,进屋环视一圈,发现乌序房中的陈设相当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陋——简陋得没什么人气。除了屋内原本就有的物件,其余多添的就只有挂在窗边的一只鸟笼。名为毛毛的云稚鸟缩在里头,蔫头巴脑的看着没什么精神。
见到江泫进来,她才恹恹地打了个招呼。这还是江泫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侧目多看了两眼。
孟林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乌序在被子里头蜷成一团,眉头紧紧皱着,睡得很不安稳。岑玉危上前轻轻叫了几声,不应,又将饱含担忧的视线转向江泫,道:“之前银清来看过,说是沾了煞气,煞气攻心,损了心脉。不严重,只是疼得很。她将煞气驱散了,又带我去取了几服药。”
江泫道:“去煎药吧。”
岑玉危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宿淮双有点想追上去问问,是不是下午那个孩子的原因,但见江泫已经在床沿坐了下来,也向床边靠了几步。走近以后,他忽然想起来,下午江泫亲自检查过,那就是个普通孩子。
而他当时身上正带有一道煞气。那煞气缠了他许久,因为过于隐蔽不曾发现,当时情绪有异,方才显出端倪。很有可能,就是他身上这一道冲伤了乌序的心脉。
宿淮双心中愧疚,藏在袖底的双拳攥紧了。他抿了抿唇想开口认错,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应当怎么说。
他只能说,他身上有一道煞气。但却不能说是这煞气到底是怎么来的,藏真咒锁住了他的意图。但是,他还是觉得应该让江泫知道。
“……师尊。”宿淮双道,“应该是……我身上的煞气。”
孟林惊诧道:“你身上几时有了煞气?我怎么没发现?你从哪儿沾上的?上清宗没这东西才对啊?”
他坐在床前的时候,一直愁眉苦脸,不曾说话。到了这时候才抬头,一开口又是一连串略显聒噪的询问。
宿淮双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睛,看得孟林心中有点焦急。但江泫抬眼观他神色,立刻明白过来,问题的答案也在藏真咒的束缚范围之内,他是想说,但不能说。于此同时,他忽然福至心灵地察觉,宿淮双去泡冷湖,或许就是为了压制这一道煞气。
玄门教习之中,对待阴、邪、鬼、煞之气,需先加以压制,方可解除。
回想起之前他自己说的“我不与你说话你便要往冷湖中跳”,江泫仿佛当空中了一箭,猛地在心中质问起自己来:我是不是自我感觉有点太良好了?
越想越觉得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江泫转过头,勉力将注意力放回乌序身上,探手在他眉心轻轻点了几下,灵识顺着他的指尖没入乌序体内,迅速走了一圈,又退了回来。
心脉确实有损,但总觉得和煞气致伤有些不一样。
他有些困惑地凝眉细想片刻,忽然又开始惭愧自己的学识竟然如此浅薄。再怎么也是他的弟子,若他能多了解巫族一些,想必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束手无策。一边思虑,他一边向乌序体内拍入三道灵力,暂且封住了他的灵脉,避免灵力周流叫他疼得夜不能寐。
乌序原本蜷成一团浑浑噩噩,察觉到灵脉被封住以后,竟有了清醒的征兆。灵脉是修士的命脉,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从意识清醒到睁开眼睛只用了几息的时间,他半张脸沉在软枕里头,从模糊一片的视线之中辨识出好几张熟悉的脸庞。
一瞬之间,他原本因警惕而紧绷的情绪竟然一下就松弛了。这房间里头的人,没有一个是会害他的。
“师尊……”乌序声音嘶哑道,“我的……”
江泫道:“只是暂且封住,待你伤愈,就来找我。”
乌序不再说话,目光落在江泫整洁的衣袍上头,安静地点了点头。但到底被封了灵脉,浑身总有一种“习武之人被废去手脚”的不安感,于是伸出一只手,悄悄地攥紧了被子。
江泫瞥见他的动作,抽出他掌心里头的被子,将被他攥得皱巴巴的褶皱抚平,道:“疼就说,不要悄悄拽被子。”
虽是斥责的言语,语气却可称得上温和。孟林在一边听着,心里酸溜溜的。
他心想:师尊这次回来,温柔了好多。合着严厉的时候都被他和岑玉危承受了,温柔都是留给新入峰的师弟的吗?!
思至此,他又回想起江泫从前如何如何冷酷、如何如何不近人情,只要他出现,视线范围内的弟子没一个敢出声的,就连最有群魔乱舞之称的流林峰弟子,在他面前也会保持绝对的安静。对待弟子只管传教,何时这样亲自照拂、温言安慰过?
孟林原本是最闹腾的性格,到了后头一看见江泫出现就头皮发麻战战兢兢。现在的师弟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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