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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端木槿摇头,感觉泪水滴落在枕头上,“林大哥,这些日子以来,是我自己傻,是我丢下了你……对不起。”
“傻丫头!”林枢笑,“现在咱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吗?一起跨过这个坎儿去!”
端木槿狠狠地点头,看着林枢走出门去,泪水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既开心,又后悔,既担忧,又坚定。几种情绪这样轮番折磨着她,最终又沉沉睡去。
这以后的两天无甚特别——林枢果然向罗满提出了“出城采药”的要求,而罗满也果然同意了。于是林枢就出了揽江城去。他临走的时候,本想以诊脉为由,再和端木槿说几句体己的话,却谁知忽然有个仆妇推门进来,言说是罗满从河对岸惠民药局请来照顾端木槿的——于是,话也就不能多说了,匆匆告别。
那仆妇人称“金嫂”,的确是端木槿认识的,在惠民药局里是个得力的帮手。她告诉端木槿说,罗满差人去惠民药局找人过河来,大家一听说是照料端木槿,纷纷自告奋勇。不过考虑到这里毕竟是两军前线,难免有危险,金嫂是个寡妇,没有父母公婆要奉养,也没有孩子要抚育,全无后顾之忧,比旁人合适些。所以,最终选定金嫂渡河南来。
“端木姑娘可真是瘦了许多。”金嫂道,“听说你还受了重伤……真可怜!其实,要养伤,还是应该回到江阳去。那里太平些。”
这人莫非是罗满找来的说客?端木槿皱眉瞥了金嫂一眼。但这妇人的神情却全然诚恳,兀自絮絮下去:“我也晓得,端木姑娘你一向是哪里危险,就会上哪里去。之前你在乾窑治疗瘟疫,可不就是这样?现在打起仗来,只怕有很多人需要你医治呢?啊哟,我看到罗总兵也瘦了一圈,想是为了打仗的事劳心劳力。你说,这好好的,打什么仗啊?”
是啊,打什么仗?端木槿看着金嫂:这妇人的家人不知是不是在郑樾连年交战的兵灾或者饥荒中死去的呢?她提起罗满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恨意。郑国果然是复兴无望的。楚国会不会也变成如此模样?
却无法将这样的质问对金嫂说出口。对于黎民百姓来说,忘记亡国之痛,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于是就淡淡地笑了笑,任由金嫂帮自己换药,又问了一些惠民药局的事。得知那边一切正常,只是大夫和药童们都很想念自己,端木槿稍稍有了一丝欣慰,但旋即又感到厌恶——那些大夫有多少会被征召成为樾军的军医呢?自己又帮了敌人!登时心绪烦躁,推说要休息,把金嫂打发出去。
可是,她毕竟已经昏迷了太久,躺在床上睡意全无。翻来覆去,既挂念林枢的情况,又担心程亦风等人的处境。一直辗转到了入夜时分,还是没有睡去。就索性下床来,到窗边去透透气。
外面是宁静的夏夜,花木都仿佛镀了水银一般,发出朦胧的微光,曲桥之下的池塘,也映着月色,闪闪发亮。战乱之中,这如诗如画的夜景让人恶心。她想,全是假象,
池塘对面,万缕银丝一般的柳枝,其中仿佛有一个人影。端木槿定睛细看——那可不就是罗满吗?正朝这边眺望呢!她的心登时一阵狂跳,转身离开窗口。
要她去施美人计,从罗满的口中套取消息,她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做到。此人虽是敌人,却是一个多么坦荡的人。从乾窑开始,他做出的承诺,每一条都做到了——包括那一夜,当他们再次成为敌人,他却同意让她离开。这究竟是他的本性,还是他对她真的是特别的?
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告诫自己,为了楚国千万的百姓,她应该不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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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咬紧嘴唇下定决心,就听到“吱呀”一声。扭头看,乃是被自己推开的窗户,让人从外面关上了。
“谁?”她喝道。
未听见回答。她便追了过去,开门一望,见罗满正从曲桥上离开。“站住!”她厉喝,“你……你要做什么?”
“只是夜凉风大。”罗满停下脚步,“我怕姑娘着凉。”
“不用你假惺惺。”端木槿道,“玉旈云让你怎么处置我?”
“内亲王没有说要处置姑娘。”罗满道,“她一日不下命令,我和姑娘的约定就一日有效。待姑娘康复了,想要离开,我决不阻拦。”
“是么?”端木槿冷笑,“那要是她下命令来杀我呢?我看你还是趁早问明她的意思,否则你放走了我,她追究起来,你可没法交代了。”
“追究的时候再说吧。”罗满淡淡的,“姑娘保重。”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人!端木槿定定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金嫂端着药罐子前来:“姑娘怎么在这里傻站着?夜里露水重,要着凉的。”便不由分说,把她扶回房内。
“这个林大夫开的药方还真够复杂的,”金嫂一边斟药一边道,“要不是我之前在惠民药局跟姑娘学了几个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煎!听说林大夫是太医院里的名医,内亲王跟前的红人呀?内亲王派她来给姑娘治伤,可见内亲王器重姑娘。啧啧,他还亲自去给姑娘采草药,多上心呀!”
端木槿不想多说话,接过来一饮而尽:“林大夫回来了吗?”
“没见。”金嫂回答,“我听另两位大夫说,林大夫之前提过,这草药特别稀少,也许得去个两三天。唉,我看着林大夫和姑娘你一样,为了给人治病,尽心尽力,什么也不怕。这会儿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两三天后会是什么情形?也许他会进不了城呢……又或者,咱们会离开这里。”
“此话怎讲?”端木槿问。
“我看各位军爷跟走马灯似的到这里来和罗总兵回话,罗总兵交代他们之后,他们又一个一个都出去了,应该是打仗打到紧要关头吧?”金嫂道,“不过,听不到放炮的声音呢!”
那就是在筹划着一场厮杀了,端木槿想,却不知要怎样才能打探出来?
她正沉思,却忽见金嫂捂着肚子,面目扭曲,直冒冷汗。不禁惊道:“你怎么了?”
“想是我晚饭吃错了东西。”金嫂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姑娘快歇息吧,我去找大夫瞧瞧。”
“你这样子怎么走出去!”端木槿阻止,“再说,我不就是大夫吗?我帮你瞧瞧!”便不由分说拉金嫂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肚腹,但觉鼓胀异常,再看金嫂的模样,只见大汗淋漓,口唇青紫,虽然坐着,但浑身都颤抖起来,显是痛楚难当。只仍勉强道:“应该只是吃坏了肚子……”
“金嫂,你可觉得恶心想吐,或者肚痛想要解手么?”端木槿问。
“倒不想吐……也……也不想解手……”金嫂摇头,但同时又干呕了几下,喘息甚急。
腹中绞痛,面色清冷,吐泻不见,端木槿心中迅速判断,这是绞肠痧,医书都说“变在须臾”,“治之稍缓,则不可救”。这会儿也来不及叫人去寻其他的大夫,唯有自己出手。
她摸了摸金嫂的手,是暖和的,知道这应该是“阳痧”。当下捋起金嫂的两条衣袖,自肩向下,猛力撸了几回,然后拔下簪子来,说声“忍住”,即向其指尖近指甲处扎了下去。登时便有些黑色的血珠沁了出来。端木槿又连连将金嫂的十指都刺破,尽量将黑血挤尽。一边做这些的时候,她也一边向门外唤道:“外面可又人在么?替我炒些盐来!”然而却并没有人应声。她只好作罢了,又解开金嫂的衣服,让其卧在床上。从架子上拿了备用的灯油,又取过方才自己药碗里的匙羹,在金嫂膻中穴、夺命穴、气海穴、中极穴等处用力刮了几转,这才见金嫂的面色稍稍好转,只是仍然痛得浑身抽搐。
“金嫂,你等我一会儿。”端木槿说,便自己跑去厨房寻盐来催吐。
只因她对乔家宅院十分熟悉,未花多长时间已经到了。那儿有几个罗满帐下的伙夫和杂役正忙着,骤然见到她闯进来,都惊愕万分。少不得有人飞跑出去报告,又有人拦住她:“端木姑娘,你……你不好好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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