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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玉旒云不待解释,石梦泉又伸手去拿那装满病虱的瓷罐。不意瓷罐其实已经震裂了,全因封口处牛皮捆扎外没有立刻化为碎片。石梦泉这一抓,裂缝处断开,碎瓷也插进他的手掌里。玉旒云“啊”地惊呼一声,夺过他的手来,跟着将整一缸灯油迅速地浇在破瓷罐之上。
“怎么了?”石梦泉问。
可玉旒云不答,擦亮火折子,烈焰立刻腾了起来,虱燃烧的噼啪声很快被老鼠垂死的尖叫淹没。“你的手怎么样?有没有被咬着?”
石梦泉手上的伤口不浅,鲜血淋漓,哪里能看出虱子微小的咬痕?不过他已经约略猜出了事情的隐情:“这是致病的毒鼠?罐子里又是什么?这是你养的?”
而玉旒云只是抓着他的手不放:“有没有咬着?不行,你立刻跟我去见端木槿,先抓几副药吃了——”
“你放开!”石梦泉从没有感觉心中这样疼痛,就算是靖杨城中玉旒云晕倒在自己的面前他也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他发狠甩开了玉旒云,死死地盯着她,近乎咆哮道:“到底是不是你养的?”
“不是。”玉旒云坚决地否认,“你听我说……”
“不是?”石梦泉觉得有利刃在胸中绞割,将五脏六腑全都斩碎。他笑了起来:“不是?你一向都不怕承认,为什么现在不敢认了?乔日新的孙子好好儿的就病了——他一病,你就神神秘秘地来烧这些毒物——你为什么不承认?究竟还有多少事你做了却不承认?”——也许靖杨被淹就是她下的命令,只是她后来否认了——他是这样的信他!经历了这一切,他愿意信她,可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力气,只想一头倒下,再不管任何事。
“不是我……”玉旒云讷讷。燃烧物发出刺鼻的臭味,渐渐熄灭。“他们都可以不信我,你不能。”
当日在河堤上,她说出这句话,他后悔不已,而今天她又说出这句话,他已经痛得麻木了。
“大人,你不用再多说了……”
“不,我要说!”玉旒云对着外面呼道,“还不叫军医来!”
“不用麻烦了。”石梦泉苦笑着,“大人花了这么大心思豢养这些毒物,就是属下的身上试试,如果能立刻毙命,正是大人的成绩。”
听他这样说,玉旒云又气又急,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混蛋!”她终于甩手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跟着抽出剑,手握着剑刃一抽,鲜血立刻就流了出来。她用自己的伤手一把抓住石梦泉的伤手:“要是你的血里染了疫毒,现在我的血里也有了。你要检验这些毒物好用不好用,看看我们两个死不死就知道了!”
石梦泉不料她有此一举,呆了呆。而玉旒云已经拖着他的手朝外走去:“快——叫军医来见我——不,押他来见我!”
士兵们不知出了什么事,但看到玉、石二人竟然又起了争执还拔了兵刃见了血,全都慌了神。不敢怠慢,立刻就有人跑去传军医来——便是来给两人包扎疗伤也是好的。
而玉旒云就这样拉着石梦泉一直走到跨院的中央,然后便铸铁似的站着。石梦泉有几次想要挣开,但玉旒云抓的那样紧,两只手好像长到一块儿去了似的,根本就分不开。
不多时,士兵回来报告:军医并不在居所之中。
“岂有此理!”玉旒云道,“去查问各个城门,看他有没有离开——通知城里巡逻的士兵,只要看到他,立刻带他来这里见我——不,到他的居所去。他家里一定还有些什么!我要去看看!”说着她又拉石梦泉:“你跟我来。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
石梦泉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任由玉旒云拽着,不时就到了军医的居所——其实也和县衙离得不远,再过去一条街就进入病区了。
玉、石二人的到来立刻就引起了在病区前站岗的士兵的注意。十夫长因前来问讯。玉旒云一眼看到军医手下的小药童正战战兢兢地从门里出来,立刻喝道:“给我拿下了!”
十夫长一愣,小药童转身欲跑。玉旒云看得分明,飞起一脚将门前的一只竹篓踢了过去,不偏不倚正打在少年的后心上。他便应声而倒。“你快说,这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老鼠虱子之类的?这草菅人命的混帐医生又躲到哪里去了?”
军医在军队中可谓自成一体,他们没有军阶,俸禄也是由吏部而非兵部支出的。他们也很少和士兵或军官打成一片,只和自己的学生及副手组成一个小圈子。这小药童显然知道玉旒云此来是为了何事,吓得不敢说半句假话,爬在地上碰头不止:“将军饶命,这都是师父的命令,小人不敢违抗。”
“哼!”玉旒云怒道,“你师父敢自作主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偏偏把你们这些小子都教得俯首帖耳。如此下去,这军队里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谁说了算?”那药童连整话也说不出一句了,只是磕头如捣蒜。玉旒云大步走到跟前,一脚将半掩的房门踢开:“那些老鼠虱子都在哪里?还不给我搬出来!”
她话音落下,看到昏暗的屋里有几个人影闪过,才知还有好几个药童和医士也在里面,有的捧着药箱,有的拿着药臼,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玉旒云冷笑道:“好哇,全城的郎中都在病区里救人,你们几个倒躲在这里钻研些害人的勾当!”
那些人“扑通扑通”全都跪下了:“将军饶命!我等和师父研究疫毒也是为了知道其致病机理,好对症下药。”
“说的倒是好听!”玉旒云扫视这屋子,正对面的墙上有一排木架,上面摆满了铁笼子,内中不消说都饲养着老鼠;而下面又有一些木格子,里面都是瓷缸,正是饲养虱子之处。“你们用这些毒物来咬人,看看人会不会死——”她目光如剑,割过每一个人的脸,“这也叫寻找致病机理,好对症下药么?”
什么?石梦泉一直像个木偶似的,这时猛地一惊。
“说话!”玉旒云厉声喝道,“不出声就能撇清干系了么?这事谁有份?你们害死了多少人,我要你们一一偿命!”
“我们是害死了人没错,”有一个年轻的医士壮着胆子道,“但是我们也发现了是老鼠身上的虱子让人染瘟疫而不是老鼠……”
“又如何?”玉旒云打断,“以后你们就可以把这些虱子豢养起来,遇到仇家就丢出去咬人?我这里是军队,里面都是军人,不是屠夫,也不是巫婆神棍,用不上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医士被她斥得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只是说说而已吧……”
“你说什么?”玉旒云逼视着他,突然心中一动:是了,城中士兵往来巡逻,神弩营又加强灭鼠,豢养这许多老鼠又拿人来做实验不可能军中无人知道。“是谁?哪个营里的?什么人的手下?谁和你们勾结?”
医士和药童们见这光景,知道军医这次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玉旒云一定不会轻饶他们,为今之计拉军方的人拉下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于是纷纷招供:原来军医不服玉旒云将主持抗疫的大权交给了端木槿,一心要做出点成绩来,就秘密和神弩营负责消毒灭鼠的一位十夫长商议让他把抓到了老鼠拿来给自己研究,后来又在这位十夫长的帮助下以“疑似瘟疫”为名抓了一批百姓来做实验。
玉旒云已经不需要再继续听下去了:“叫韩夜来,他手下竟出了这种败类。让他来整顿,凡参与其中的,统统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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