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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能,我什么都做不好!”胡安娜又开始崩溃大哭,“腓力说过,父亲也说过,我只会把所有事都搞砸,母亲,母亲,我让母亲失望,母亲想要的继承人是伊莎贝拉,我做不到伊莎贝拉那样”
“你什么都不做也会把事情搞砸!”凯瑟琳忍无可忍道,感受到这一瞬和伊莎贝拉女王相似的气势,胡安娜立刻被吓得止住了泪水,“不要在乎腓力或者父亲的想法了,胡安娜,他们都死了,没有人可以供你依靠和躲避了,你有两个儿子,他们一个生活在尼德兰,一个生活在西班牙,现在你必须从他们中选择一个作为你新的监护人。”她深吸一口气,“胡安娜,你好好想一想,你是尼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
“我,我是西班牙人。”胡安娜经过一阵的犹豫仍然坚定说出了答案,但她很快又陷入了彷徨,“可他们都是我的儿子,如果我在他们中选择了一个,他们会像腓力和父亲一样争斗”
“但你可以制止他们争斗。”凯瑟琳再次强调道,“胡安娜,你好好回忆一下,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她才是卡斯蒂利亚的主宰,那个时候你需要面对这样艰难的选择吗?你待在西班牙还是尼德兰重要吗?查理和斐迪南,他们是你的继承人,但你才是女王,女王还活着的时候不需要明确继承者,尤其你还不算老,你的身体很健康。”
她再一次紧紧握着胡安娜的手,坚定地劝说道:“听我的,胡安娜,如果你不想你的儿子们像他们的父亲和外祖父一样争斗,你就要走出去,走到西班牙的民众中,宣告你有独立行动的能力,你不需要一个帮你执行意志的儿子,相信我,胡安娜,他们不会伤害你,即便他们伤害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好,好吧”胡安娜似乎终于被劝动了,而凯瑟琳没有耽搁,立刻牵着胡安娜来到大使馆的露台上,刺眼的阳光有一瞬间令胡安娜无所适从,“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子民们,斐迪南与伊莎贝拉的臣民们,天主的信众们。”她高声道,将胡安娜推到露台的最前方,让大使馆外的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女王,“你们的女王在在这里,她爱你们,关心你们,她渴望走入你们,她是天主教的女王,也是西班牙的守护者与团结者,天佑胡安娜女王!”
“天佑胡安娜女王!”大使馆外的民众们高呼道,面对那铺天盖地的欢呼,胡安娜似乎终于从中感受到了善意和平静,她试图举起手,回应民众的呼唤,回应她的是更加汹涌的浪潮,他们泪流满面地跪在胡安娜脚下,如同跪拜昔日的伊莎贝拉女王。
第44章筹码
“这样就够了吗?”
在目睹了凯瑟琳将胡安娜女王带到民众面前的举动后,玛丽不禁发出疑问,她趴在窗台前,想要观察窗外的动向,但受限于矮小的身材不能如愿:“当然不够,伊莎贝拉。”凯瑟琳温柔道,她轻轻抱起玛丽,让她可以直接观察窗外的景象,“法律上,女王具备独立发号施令的权利,但女王权力的被侵吞并不仅仅在于她是否有独立发号施令的权利,还在于她的意志是否独立而坚强,正因这一点,人们才会争先恐后地试图干扰她的情绪,从而令她倾向于自己,如果女王不能保持坚定的意志,时刻以国家利益为重并做出明智的判断,那她掌握的权力越大,带来的灾难也越大,这样的情况国王也会面对,只是女王的丈夫比国王的妻子更能干扰他们的意志罢了。”她顿了顿,“不过,伊莎贝拉,你不用明白这些,爱德华也不用面对这些,你不会成为女王。”
不,我曾经成为女王,我竭力想要追随外祖母的脚步,可我不是一个好女王,或许我正是您所说的因不够坚定和明智给王国带来灾难的女王。“我明白了,母亲。”玛丽冷淡道,凯瑟琳没有注意女儿情绪的变化,她将玛丽从窗台上放了下来。
在默许民众来到英格兰驻西班牙大使馆之初,托莱多大主教和阿德里安主教或许只是想要借此逼迫凯瑟琳王后妥协,但事态的发展显然出乎他们的预计,从托莱多大主教的角度,他实在不信任胡安娜女王的执政能力,否则他也不会在斐迪南二世再婚后仍然选择支持他作为胡安娜女王的监护人,而阿德里安主教对此更加警觉,因为他意识到一旦胡安娜女王本人的意志能成为主导她摄政权的一部分,那如果查理王子迟迟不来西班牙,身在西班牙的斐迪南王子有更多的时间和能力去博得母亲的喜爱和倾向,因此他再度焦急地写信催促查理王子必须立刻动身,“哪怕他的随从比他慢一些”。
而查理王子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比起和法兰西旷日持久的利益谈判,和英格兰简单的钱财交易要轻松很多,他立刻联系了亚瑟一世,表示他愿意向他雇佣一支船队以便他绕经英格兰前往西班牙,并愿意为此支付酬金,而亚瑟也十分积极地回应了他,只是他并没有承诺会在法兰西攻打尼德兰时回防。
为了支付这笔款项,查理王子与尼德兰议会达成了妥协,尼德兰愿意支付他的路费,条件是查理王子必须在取得西班牙王位或摄政权后将一些重要的职位赋予尼德兰人,查理王子都答应了下来,他现在只想快速来到西班牙。
得知查理王子动身的消息后,阿德里安主教终于松了口气,尤其是在得知他是接受了英格兰国王的帮助从海上前来西班牙后,但他更加急迫地想要确保在查理王子到来前胡安娜女王的立场不要被托莱多大主教和斐迪南王子动摇。好消息是,英格兰王后似乎并没有偏向斐迪南王子的迹象,她一直拒绝托莱多大主教想要让斐迪南王子觐见胡安娜女王的要求,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猜想凯瑟琳王后的态度是否是出于她想要索取更高价码的原因,如果是,查理王子的底线又在什么地方呢?
1516年8月,在斐迪南二世去世半年后,尼德兰的查理终于抵达了卡斯蒂利亚,并且立刻表示希望前往英格兰大使馆拜见他的母亲和姨母,这一次,凯瑟琳终于没有拒绝他的要求,但当查理王子将之理解为他选择和英格兰合作的回报,志得意满地来到大使馆中时,他发现他那素未谋面的弟弟也在。
“你好,查理。”凯瑟琳率先和查理王子打招呼,她面容美丽,笑容热情,但查理王子内心深处根本无法对她产生一点好感,他不知道她的动机和目的,“过来,看看你母亲,你母亲也很想念你。”
这是有必要的,按照他的设想,他必须马上博取母亲的欢心,因此查理还算十分配合地走到胡安娜女王面前,和他弟弟斐迪南一起:“你们真的是我的儿子吗?”胡安娜仰起头,看着两个已经比她还要高的少年,颤声问,查理还在思考母亲此言是否有着隐藏含义,而斐迪南已经先他一步靠近母亲,跪在她膝盖边亲吻她的手,查理只能立刻照做。
“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们已经长这么大了”胡安娜女王喃喃道,她随后亲吻了查理和斐迪南的面颊,而后才与她的两个儿子分开,凯瑟琳站在他们身边,温柔地拍着胡安娜的背脊以安抚她,当查理和斐迪南起身后,凯瑟琳又对他们道,“尽管你们没有在母亲身边长大,但你们的母亲确实对你们怀有深沉而真挚的爱,相信你们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
“当然,我也一直爱着我的母亲,并渴望以我的力量支撑我母亲的意志。”查理道,而凯瑟琳再次微笑着打断了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亲爱的查理,你需要你的弟弟。”她上前一步,分别握住查理和斐迪南的手,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胡安娜的膝盖上,“我的外甥们,请相信你们的母亲平等地爱着你们两个人,她希望你们团结,而你们也应该做个孝顺的儿子,尽心尽力地围绕在母亲的周围帮助她,辅佐她,而非肖想着她的王冠和权力。”她顿了顿,忽然像是自觉说错了什么般慌忙改口,“哎,你们怎么会对母亲的权力有非分之想呢,你们都是善良孝顺的好孩子,知道该如何保护母亲,尊重母亲,遵守母亲作为女王签发的政令,对吗,我的外甥们?”
查理攥紧拳头默不作声,斐迪南则犹疑地寻找托莱多大主教的方向,得到后者的肯定后终于点了点头:“是的,姨母,我当然会忠诚母亲。”
“我会忠诚母亲,保护母亲。”见弟弟做出了表态,查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照办,凯瑟琳终于稍稍满意,让查理和斐迪南都回到套房休息。“这就是我的态度。”在查理和斐迪南(以及查理的尼德兰随从)都离开后,凯瑟琳对托莱多大主教说,在他的印象里,凯瑟琳还是一位尚显天真的公主,但现在她已经是一位睿智的王后,“查理,或者斐迪南,你们似乎都忘记了胡安娜的存在,可她才是真正的女王。”
“在伊莎贝拉女王刚去世时,胡安娜女王陛下也是真正的女王。”托莱多大主教道,而后来的情况他们都了解,由于为腓力一世服丧,胡安娜女王不理政事,以至于不得不请回斐迪南二世,对此,凯瑟琳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托莱多大主教言语中暗藏的警告,“现在和当年的情况又不一样,当年,胡安娜可以全副身心地依赖父亲,而现在她能够依靠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外来者,一个又还没有到能独立执政的年纪,这个时候,以胡安娜的意志维护现状对西班牙未必是一件坏事,只要她还有独立签字的能力,两派的支持者就都不敢轻易做出过分的事,那会给对方带来一个天然的把柄,我知道,您已经老了,很快您就会在天堂同我的父母重逢,但在此之前,请您教会我姐姐握住她仅能握住的一点权力吧,有了这一点依仗,她至少不会再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与世隔绝的隐居无益于她的身体健康。”
托莱多大主教苍老的面孔上浮现出一层悲痛和纠结,但最终他还是蹒跚着向胡安娜和凯瑟琳致礼,步履沉重地离开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了,胡安娜的脸色仍然惊疑,她张黄不安地望着凯瑟琳:“我,我要做什么,凯瑟琳,我不知道怎么做女王”
“定期在公众面前露面,并且在朝臣送上来的文件上签字。”凯瑟琳干脆利落地说,“同一件事,送到你面前,让你签字的只能是一份文件,你不能同时允许两种处理方案,只要你签了字,无论有多少人劝你改变主意,你都坚决不能同意,否则你以后签发的文件将不再能得到认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你坚决不能做,无论是查理,还是斐迪南,在你活着的时候你不能承认他们中任何一个是你的继承人,或者将你的监护权交给他们中任意一人,无论他们如何恳求你,恐吓你,你都不能答应他们。”凯瑟琳加重了语气,“胡安娜,你才是女王,是唯一的、被所有人爱戴的女王,你不需要听从任何人的意见,你也不应该受到任何人的摆布,明白这一切,这是一位君主的基础要求,母亲想让你做的正是这样的女王,你不会让母亲失望的,对吗?”
胡安娜犹犹豫豫地点点头,她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但她能告诉胡安娜的只有这么多,她能帮助胡安娜的也只有这么多。
在查理和斐迪南各自都具有支持者,在西班牙境内分庭抗礼时,胡安娜的态度是改变天平比重的一枚筹码,她不能再被任意一方随意限制自由,但未来胡安娜的命运会是怎样的走向她也无法预测。
第45章舞会(上)
在历经了半年余的混乱后,西班牙的继承风波终于尘埃落定,出乎旁人意料的是,查理王子或是斐迪南王子都没有成为他们母亲的监护人,胡安娜女王宣布她将独自执政,而支持查理和斐迪南的派系在眼见无法决出胜负时暂时接受了这个安排
与此同时,斐迪南二世的正式葬礼也开始举行,他的两个女儿,胡安娜女王和凯瑟琳王后亲自护送斐迪南二世的棺材前往格拉纳达,和伊莎贝拉女王合葬一处。“这是配得上他们伟大功业的陵墓。”仰望着她外祖父母的安葬地,皇家礼拜堂的精美雕刻后,玛丽如此说,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凯瑟琳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是的,历史会记住他们最伟大的样子。”
西班牙仍有一些未竞的事务,譬如一些空缺职位的安排,查理王子携带他的随从赶来西班牙,他们总不能一无所获,在凯瑟琳的默许或是支持下,胡安娜同意了查理王子提出的一部分官员任命,这让查理王子对他母亲和姨母的印象稍好了些,至少他对尼德兰能有一个过得去的交代了。
与此同时,在法兰西,另一场葬礼也即将举行,历经了几年和布列塔尼的艰辛谈判,在终于赎回了最后一位在埃夫勒之战中被俘的重要贵族,她的教子,以她名字命名的蒙莫朗西的阿内回到巴黎后,博热的安妮终于一病不起,医生诊断她将在这一两天内去世。
萨伏伊的露易丝日夜陪护在博热的安妮床边亲自侍奉她,若说此前她对博热的安妮是盟友的信任和师长的尊敬,在她带回弗朗索瓦一世后,她已经真正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并虔诚地祈祷上帝能赐予这位镇守法兰西多年的“大女士”更多的时间。
“英格兰是最可怕的敌人,法兰西永远的敌人。”在神志清醒的时候,博热的安妮会对萨伏伊的露易丝谆谆教诲,萨伏伊的露易丝立刻洗耳恭听,“我知道,弗朗索瓦一直对他的耻辱耿耿于怀,但只依靠仇恨和勇武是无效的,他需要借助其他力量,而你作为他的母亲,也应该尽到对他辅佐规劝的责任。”
“你享受了国王母亲的荣耀,就要承担国王母亲的责任,玛格丽特憎恨我,同时也憎恨法兰西,但你可以以你们的旧情拉拢她,通过她拉拢尼德兰和德意志,至于布列塔尼,他们一直想要勒妮做他们的女公爵,如果弗朗索瓦又打了败仗他们可不会再被我们的把戏骗住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加强对勒妮的教育,告诉她她是法兰西而非布列塔尼的公主,她母亲的行为是错误的,是对法兰西的背叛,她必须忠诚于法兰西而对抗反抗的布列塔尼人。”她忽然像是凝聚起最后一丝气力,朝虚空中猛力发狠道,“布列塔尼想要勒妮,就把一个属于法兰西的勒妮送给他们!我看他们到时候还认不认这个忠诚于法兰西的女公爵!”
“好的,好的,我一定听从您的教导。”萨伏伊的露易丝早已泪流满面,而博热的安妮已经疲倦不堪,她眼皮也快合不上了,“我帮助过一些人,也伤害过一些人,在我死后,请将我葬在我父亲身边,我是父亲的女儿苏珊,苏珊不是个可以承担女继承人身份的女人,而夏尔也不是一个完全忠诚的人,他的才能反而是一种危险不要给他过高的职位,也不要对他过分打压,君主行使权力并不能仅仅依赖自己的爱好和喜怒”
“好的,夫人,我都听您的。”萨伏伊的露易丝不住地点头,博热的安妮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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