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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第1页)

“你是谁?”颐行往后缩了两步,这大晚上,怎么总有人冒出来呢。不是说宫里规矩森严吗,到了下钥时候宫女太监尚且不能互相走动,这人一句“是我”,透出一种常犯宫规老练,且带着一种熟人式肯定……颐行想了想,“您不是夏太医吧?”

结果好巧不巧,正是他。

这回他穿是宫值太医官服,胸口一个大大方补,头上戴着红缨顶子凉帽。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照旧蒙着纱布,这就让一心想见他真容颐行很苦恼了,左右看了一圈说:“我琢磨着,这儿也没病患呀,您还蒙着口鼻干什么,不嫌闷得慌吗?”

结果夏太医并没有因她话摘下面罩,只说:“我一天瞧那么多病,小心为上。再说含珍身上劳怯未必没有变化,姑娘和她离得近,不光是我,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颐行哦了声,笑着说:“你们太医真是怪讲究,我瞧她活蹦乱跳都好利索了,平时加小心着点儿,往后应该不会再犯了。”一面说,一面又朝西北方向望了望,“夏太医,您又上安乐堂去啦?您这大夜里满宫苑溜达,可得留神,千万别叫人拿住了。”

夏太医说:“多谢挂怀,我夜路走得多了,不怕人拿。”顿了顿道,“对了,我今儿让人捎给你东西,你收着了吗?”

颐行迟疑了下,“给我捎东西?”一下子就想起那瓶太真红玉膏来,忙从袖子里掏出来,往他跟前递了递,“是这个?这药是您托人送来啊?”

夏太医不自觉挺了挺腰,说当然,“这药是御用药,一般太医够不着,必要御药房太医才能开据。”

尤其外值和宫值上太医等级相差十万八千里,外值常给太监宫女们看个伤风咳嗽老烂腿什么,不似宫值上,每天经手都是精细病症,实用之外还兼顾美观。

所以她拿着药,就把功劳记在了岩太医身上,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那岩松荫和她有什么交情吗?一个没交情人,凭什么把她事儿放在心上。

颐行也觉得自己糊涂了,摸着额头说:“原来真是您给我捎来呀,您可真是医者仁心。我那天叫猫抓伤了,头一个想到就是您,想上御药房找您来着,可后来想想,我们宫人哪儿有那资格找您瞧伤呢,就作罢了。没想到您竟知道我伤着了,还特特儿给我送了药,哎呀,我可怎么感谢您才好呀……”

夏太医听了她话,含蓄地摆了摆手,表示不值什么。

“这药调上清水,一天三次擦拭,擦完了晾干伤口,再拿纱布将手包扎起来就成了。这程子少吃色重东西,胃口要清淡,过上七八日伤口愈合,等痂一掉,自然不留疤。”

颐行嗳了声,“我都记下了。”一面又笑,“我们做宫女每顿都清淡,哪来浓油赤酱东西吃。唉,想当年在江南啊,那酱牛肉、酱肘子……一想起来就浑身发烫。”

好吃东西能叫人浑身发烫,这倒也是奇景,想是馋到一定份儿上了吧。不过做宫女确实寡淡得很,为了身上洁净,必要从根源上扼制,三五年不沾荤腥,也是常有事儿。

“你有钱吗?”夏太医忽然问她。

颐行迟疑了下,“钱?这药得花钱买?”

想起钱就伤心,曾经揣在她兜里二百两银票,这会儿已经填了阎嬷嬷腰包,追是追不回来了。他这一问,又提示了一遍她贫穷,她低头瞧瞧手上药瓶,嗫嚅着说:“我没钱,不过下月月头上就能领月例银子了,到时候我把药钱给您补上,您看成吗?”

夏太医抱着胸,没说话。

颐行有点着急,但自小受教养不许她耍赖,只好叹口气,双手托着药瓶敬献上前,无奈地说:“我这会儿没钱,买不起,要不您把它收回去吧,往后我要是又伤着了,到时候再来和您买。”

这是一回伤得不怕,还想着有下回呢?夏太医没有伸手,别开脸道:“药不收你钱,你不是惦记酱牛肉,酱肘子吗,要是得着机会,我出宫替你捎带一块,让你解解馋。”

颐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世上真有素昧平生,却一心满怀善意人呐。自己家道中落虽不幸,处处受人打压挤兑也不幸,但遇见无甚利害关系人却都是好人,这也算造化吧!

想来这位夏太医也是个不羁人,宫规在他眼里形同虚设,自己下钥后到处遛弯就算了,还敢鼓动她吃酱牛肉。也许在他眼里,这吃人制度存在太多不通人情地方,早就该废弃了。森严重压下找到一个和他一块儿出格人,是件很热闹事吧!

只是好心虽好心,她其实也不敢领受,便讪笑道:“您美意我心领了,您瞧您年轻有为,才多大呀,就在宫值上坐更了,我和您不一样。我刚进宫,没什么根基,要是一张嘴一股酱牛肉味儿,回头该领笞杖啦。”

夏太医听了有些怅然,“做小宫女实在怪苦,你没想过往上升几等吗?”

颐行笑得眉眼弯弯,也不害臊,直剌剌道:“这世上没人不盼着登高枝儿,可有些事不是我想就能办成,得瞧人家皇上放不放恩典。”

说起皇上,颐行不由顿下来,侧目朝夏太医看过去。

他正垂着眼睫,不知在思量什么,感觉有道炽热目光朝他射来,顿时打了个突,朝后让了一步,“你干什么?”

颐行说没干什么呀,他没来由戒备,让她讨了老大没趣。

她只是想起那天万寿节大宴上皇帝了,虽说衣裳不一样,离得又远,可他和眼前这位太医,总好像有些形似地方。

然而再细咂摸,就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了,夏太医人品贵重,和那个重拳收拾尚家皇帝怎么能一样。想是她见男人少,遇见一个齐全,模模糊糊觉得和皇帝差不多,其实两者一个天一个地,一个穿着九龙十二章,一个胸口挂着鹌鹑纹样。

正在颐行为不能得见庐山真面目而惆怅,身后小径上传来了脚步声,夏太医很快退进了绿树掩映处,“我该走了,姑娘记着上药。”

要说夏太医动作有多灵敏呢,颐行只是回头望了眼,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银朱搬着笸箩过来,见她站在原地很纳闷,“姑爸,您不是早走了吗,怎么这会子还站在这儿?三更半夜,遇着鬼打墙了?”

颐行说没有,掂了掂手里药瓶,“这药不是岩太医送,是御药房那位夏太医。这人多好啊,有过两面之缘罢了,听说我受了伤,就托人把药给我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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