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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既然发现判断错误,那一定会重新调整策略,咱们这次北京之行,未必就能一帆风顺啊。”
老穆点点头,冷着脸说:“静观其变吧。不过要在北京动咱们,可也没那么容易。”突然转头问我,“肖薇,你对兴城了解吗?”
我稍感诧异,不知道他为何转换话题,“是座海滨城市,归葫芦岛管,小时候总跟父母去那里洗海澡。”
老穆淡淡一笑,转头看向前方,便不再说话了。
此后一路过河北、天津,凌晨六点左右,我们终于开进了北京市境内。
老穆放缓车速,取出电话,连上耳机,按了一串长达二十多位的号码,接通后,手指开始磕打话筒部位,发出有规律的咔咔响动。他偶尔停下,微微眯起眼睛,频频点头,显然是在倾听耳机内的回应。
我侧耳细听,感觉那些敲击的频率有点儿像摩尔斯电码,但却不是五个字元,而是三个字元与六个字元的穿插组合,时不时,还会有一些指甲频繁刮磨,发出或重或轻的拖拽音,就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了。
老穆告诉我这叫声码,是国安内部通用的一种联络方式,通过击打频率和轻重程度的变化,代表各类文字与词组,可以达到传递消息的目的,适合不方便讲话时使用。等以后空闲下来,他会教我和小唐,以备不时之需。
当车子驶出四方桥收费站时,一轮朝阳从东方喷薄而出,霞光打在玻璃上,耀眼生花,天色已完全放亮,我们径直开进东三环,混迹在清晨浩瀚的车流中。
从劲松桥下来,驶入广渠门外大街,道路更加拥堵,开开停停,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繁华的西直门。老穆让我下车从肯德基买来三份早餐,然后围绕西直门地铁站兜了几个来回,确定无人跟踪后,瞅准一个岔路,一路猛踩油门。
窗外景物风驰电掣般向后倒去,根据路旁标志牌显示,应该是朝香山的方向开去。
车子飞速行驶,二十多分钟后,来到一处依山而建,占地极大的西式建筑群门外。我看到那里门楼高耸,没有悬挂铭牌匾额,大大小小的欧式别墅错落有致,沿着山势层层而起,一眼望去,只觉漫山遍野都是,好像一个大型社区,也数不清有多少座。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手里端着钢枪,笔直地站在门内执勤岗上。一个中年男人背着手站在旁边。
老穆将车驶近,也不熄火,摇下车窗玻璃,朝那个中年男人打了个手势。中年男人点点头,迅速转身走回,跟守门的一名战士说了句话,门杆便缓缓抬起。
园区内非常干净,却看不到多少人,路面宽广,均为青色方石铺成,两旁是高大的松柏,枝叶茂密,遮天蔽日,洒下大片浓郁的阴影,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却更显幽深寂静。我们径直向上开去,最后停在一幢三层的奶白色高大别墅前。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子,老穆推开车门,快步走上台阶,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那名军官向我们行了个军礼,而后领着我们进入别墅。我注意到他肩上挂着大校军衔,级别已经相当高了。
室内宽敞明亮,装修得超级气派,足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头顶悬挂着巨大精致的水晶吊灯,墙壁由深色雕花的木材装饰,脚下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一应家具物事都异常精美典雅。
小唐偷偷拽了下我的衣角,小声问:“肖姐姐,这里是部队吗?”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虽然心中好奇却只是拉着她的手,默默地跟在老穆身后。
沿旋转楼梯来到二层,是一条长长窄窄的走廊。这里的感觉又有不同,每扇窗前都悬挂着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壁灯相间点起,光线柔和,极其幽暗。
我突然看到,一名年轻的女军官,搀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从长廊深处迎面向我们缓缓走来。
那女孩衣装朴素,身形瘦小,头发稀疏微黄,绑成两个小辫,面上肌肤白得如透明一般,额上几条淡青血管微微凸起,似乎可以看见血液在里面隐隐流动。模样倒还算清秀,不过眼神黯淡,行动迟缓,显然是个盲人。她右肩斜挎一个军绿色的背包,左手拖着一把大号的黑色雨伞,银白色的金属伞尖始终接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在地毯上留下一条浅浅的划痕。擦身而过时,我用鼻子嗅了嗅,隐约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异香味。
直到他们走远,小唐忽然凑过来,贴住我的耳朵,低低地说:“肖姐姐,知道吗,她是个大夫。”
我怔了一下,大夫?再回身看时,那女孩刚好走到楼梯拐角处,还扭头望了我们一眼。她空茫的双眼中闪出一丝奇异的光彩,但转瞬即逝,随后走下楼去。
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门前,那名军官非常礼貌地让我们稍候,自己则推门走入房间。
小唐几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探头向下张望,又招手让我过来。我走到窗前望去,先前那瘦弱女孩已经来到院中,弯腰钻进一辆黑色军牌吉普车。可让人不解的是,明明青天白日,又是短短几米距离,她竟然撑起雨伞,全身缩成一团,躲在伞影下,好像生怕阳光照射到。
我微微摇着头,心里暗叫邪门,联想到女孩奇特的容貌,莫非她患有罕见的白化病,否则举动为何如此奇怪?
正寻思着,门声一响,中年军官走出房间,做了个请的手势,引领我们进去,然后就垂手侍立于门旁。
这间屋子面积不小,装饰却很是简洁,除了一套深棕色的皮沙发,一具玻璃茶几,别无他物,显得异常空荡。窗前同样悬挂着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头顶仅仅点起几盏黄色小射灯。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和那个瘦小女孩身上散发的味道相同。
跟着老穆走入靠东面的小套间,绕过一扇六折镂空的红木屏风,里面更是暗淡,正中是张大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垂暮老人,蓝色的被单覆盖到胸口位置。
老人白发凌乱,脸色蜡黄,双目紧闭,嘴唇微张,额头正中印着三个指甲大小的圆环状红斑,向肉内深深凹进去,显得容貌非常怪异。床边站着一名佩戴少将军衔的老年军官和一名五十岁、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的便装男子。
便装男子看了我几眼,朝老穆点点头,俯身趴在老人耳边,轻声呼唤着:“老首长,您醒醒吧,孙英石的外甥女来了。”
听他这么说,我立刻愣住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敢情是这个怪老头要见我啊!
老人静静地躺着,毫无反应,只有胸脯上下起伏,喉间发出持续不断的细微气喘声。
便装男子又唤了几声,老人才艰难地掀起眼皮,那对眼球灰蒙蒙的,浑浊不堪,光泽极淡,似乎随时便要逝去。他喘着粗气,努力歪过头,逐一打量着我们,最后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眼神突然亮了亮,说:“嫩(山东话,“你”的意思)……龙……龙板板儿……拿……拿给俺瞅。”虽然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又带着地方口音,感觉很是滑稽,但语气却果决异常,如同下达命令,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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