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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桑榆静静等在殿中,心中无悲无喜。想着或许真能遇到一位有本事的高僧,然后脱离被束缚住的状态,一直阴沉沉的心里也算有了一丝光亮。
她看向季南山,见他低垂着头,双拳紧握,无措地站在屏风那里,不禁心中有些异样之感。
她前世的公务员丈夫,是一头狼,却极高明的披着羊皮伪装自己。这一世的相公季南山,却是一只真正的羊,勤快、善良却也老实、笨拙。所以桑榆这简短的两世时光,都把自己活成了女强人的样子。
现在她看着季南山手足无措的样子,虽然知道他心里充满了不安,却竟然不觉得为他心疼难过,而是想着即使真能让她再回去‘桑榆’的身体里,她也是不愿去了。
反正,唯一放不下的七七会成为商府的大小姐,即便是庶出的,起码比她能创造出的环境好许多,而且亲爹亲妈的,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另外,商三少的嫡妻品行不错桑榆也熟知,应该能对七七不错,毕竟她自身子嗣上有些艰难。
牧桑榆又想,她爱她的前世的丈夫吗?不知道。
她又爱季南山吗?她也不知道。
前世,今生,她都忙着在赚钱,在为家拼搏。前世她丈夫只是个基层公务员,两三千的基本工资,什么也不够干。偏偏人家觉得自己有编制,还颇看不上牧桑榆这种搞个体的。今生的季南山,闷葫芦一个,老实到有些懦弱,青梅竹马二丫忽然之间就改变主意嫁别人了,就那么嫁了,连个说法都没有;现在媳妇儿孩子也都要跑了……
牧桑榆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了。事实上,她从小就没有在父爱母爱下成长,也着实不懂真正美满的爱情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婚姻应该是怎样去经营。
牧桑榆在这里安静地待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殿中的两个人却不安分了。先是季南山忽然抬起了头,恨恨地盯着商传祥道:“我知道他们掳走了桑榆,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刚说,他们也掳了你?”
孙溪和不在这里,商传祥可不会给季南山面子,冷笑一声道:“他们的确是要掳桑榆,自然也调查过桑榆的事儿,掳我不过是为了要挟桑榆罢了,这还用问?不过,我倒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没把七七掳来……不过也幸好如此,我的孩儿免受此一难。”
季南山额头青筋直冒,大喝道:“住口!七七是我的孩子,你休想把她抢走!还有桑榆,她是我的妻子!”
商传祥笑意更冷:“七七是谁的孩子,你心知肚明。至于桑榆,你的妻子?婚书何在?在三叶镇偶遇桑榆之后,我便着人调查过了,你们不过是摆了一顿酒罢了。三媒六聘可有?便是纳妾,还有个契书呢!口口声声妻子妻子的,真是笑话!”
季南山张口欲言,却又有口难言。
七七的确不是他的,而他也的确没有给桑榆三媒六聘并一纸婚书。
可那是有原因的。为了买桑榆一个活路,他已花光了银两,无法给出聘礼。而他最初救下桑榆之时,也只是抱着救人救到底的想法,那时他心里还想着二丫,而且也没想到日后会与桑榆假戏真做。
季南山回想过往,忽地喃喃道:“可桑榆,桑榆她是干干净净地忘了你的,是要与我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她当时的确是愿意跟着我的。婚书我会补上,三媒六聘我都会补上,还来得及的,来得及的!”
商传祥道:“你连个婚书都没给她,她等于一直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你的老娘为何一直瞧不上她作践她?因为她居然傻呵呵地,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你过。恐怕你老娘还是存着心思,哪天不顺意就另给你讨房名正言顺的媳妇呢!你若对她真心实意,别说连最基本的名分你都没替她考虑过?!”
牧桑榆已然听呆了。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在现代也未涉猎过相关知识,而她又是半路穿来的,她一直以为与季南山那就是已成亲的名正言顺的夫妇,难道竟然不是么!
季南山痛苦地双手抱住了头,双眼泛红地道:“我怎会没有考虑过!我一直不确定她是不是终究还是会走的,直到七七出生的那年中秋节,我们……我们才做了真正的夫妻。我自那日就好好想过,要与桑榆找个空闲将往事都说清楚,将话都说明白,然后把婚书补上。只是没想到,那年不仅遇上了雪灾,她与我娘之间还闹了起来,一度离家;后来又在三叶镇上开了小吃铺面,一番忙乱,我竟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商传祥嗤笑一声道:“千般万般,事后来说,又有何益?!大丈夫行事自当光明磊落,她虽因癔症忘却旧事委身于你,但她毕竟为我诞下七七,我自当予她名分。待她醒来,你且问她,是要你补的婚书、还是要我给的妾契?”
季南山不再理会商传祥,失魂落魄不停自言自语地道:“是我,是我太懦弱,是我对不起她。”
牧桑榆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之间,心里五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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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商传祥则信步走出了殿门,向远处张望了一阵子,不见溪和先生归来。又将目光投向后殿的方向,桑榆正是歇在那里。
他垂下眼睛,嘴角微微上抿,自言自语道:“搞定一只草包螳螂,还有一只麻烦黄雀。未料想这么一个笨丫头,如此让人不省心!算了,念在她为我死过一次,对我始终一片真心,也是为了小七七,权且头疼地再战一回!”
商传祥眼里闪过一抹坚定神色,重新望向溪和先生的去处,边等待边道:“如今我也算因你遭此池鱼之殃,你也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但愿莫要与我为难才好。这蜀都城看来与我犯克,我还是接了我的女人孩子,尽早返回阳关城养伤为好。”
商传祥默默地看着身上的伤处,尽量地忽略掉疼痛之感,缓慢深沉地调整着呼吸。终于,视线远处,那等候多时的溪和先生已然引领了数人现身了。远远见他侧首对身边随侍的宫人说了一句,那宫人便领命直奔后殿去了。
商传祥知道,那定是去叫桑榆了。
思量间,远处的几人渐渐走近了。
只见溪和先生引领之人正是一位眉须斑白的老僧,老僧身后还跟了两个年轻僧人,四五宫人随行在最末,一行人缓缓朝这边走来。
商传祥没有再看,转身进了殿中,看了兀自神魂落魄的季南山一眼道:“那老主持请到了,正往这边来;也有人去叫桑榆来了,一切即将尘埃落定。待会儿你且收拾心神,莫要添乱,且叫高人先给桑榆看了癔症再说。”
季南山忽地抬起头道:“对桑榆好的事情,我怎会添乱?你莫要把我看得太低,也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高。”说完这句,他好似忽地理顺了思路一般,对商传祥道,“你若真是男子汉大丈夫,有担当有魄力,桑榆何至于沦落到荷塘村?你又何尝不是事后往自己脸上抹金?为了你门当户对的亲事,你当时已然放弃她们娘俩,她们好容易劫后余生了,你又冒出来惺惺作态,也好意思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呸!”
季南山说完挺直了腰板道:“桑榆就是我的妻子,我自会与她患难与共。眼下她只是病了,等她好了,我们就回去补我们的婚书,开我们的小店,过我们的日子,你还是守着你的千金大小姐去吧!”
商传祥闻言,倒是难得地正色看了季南山一眼,心下暗叹:“按下葫芦浮起瓢,这下子看来要螳螂黄雀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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