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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将黛玉扶在水塘边石墩上坐下,耐心的解释着:“朝廷颁布盐铁专政,盐铁一律不许私卖。盐税明文,下品盐一斤要收十钱盐税,中品盐一斤要收二十钱盐税,上品盐一斤要收五十钱盐税。每年只扬州盐政御史衙门,为朝廷收缴的盐税就高达三百万两白银。扬州盐政御史掌管着两淮盐场,占据国朝三成盐税。在江南与两淮地区,没有扬州盐政御史衙门发出的盐引,谁也不许私卖。可是每年盐政御史衙门发出的盐引是有限的,数量固定。那些拿不到盐引的人怎么办?唯有走私私盐。私盐不但不用交税,利润更是多出官盐一半之多。扬州盐政御史衙门一年盐税三百万两白银,而暗地里每年私盐的利,怕是五百万两都有。我们贾府的家当有多少?东府和西府加起来四五百口人,整个贾府的家当全加起来,恐怕也不会超过一百万两。可这里一年的私盐收入,就抵得上几个贾府。姑父这个盐政御史不只是要发卖盐引,还要打击私盐。姑父打击私盐,就等于阻碍了别人,一年赚五百万两银子的财路。你说会有多少人,恨不得姑父死掉呢。”
黛玉听了贾环的解释,慢慢的也明白过来。疑问道:“那我爹的毒,是那些贩卖私盐的人害的?”
贾环点头道:“是。就是那些走私私盐的人害的。”
黛玉一时已经不知所措了。囔囔道:“那就报官啊。叫官府的衙差把那些走私私盐的人都抓起来。”
贾环苦笑道:“姑父本身就是御史,是扬州最大的官。但是当官抓人要证据,无凭无据怎么抓人。那些奸人表面上对姑父毕恭毕敬,可是背地里却阴谋诡计。你也说林弟弟那年看完花灯回去后就病了。病得奇怪。我就怀疑是被人下毒的。”
黛玉惊慌的看着贾环自语道:“下毒?我弟弟是被人下毒害死的?那些卖私盐的人那么狠毒,要害我一家?我爹爹是御史,怎么能放过凶手呢?难道就不为我弟弟报仇了?”
贾环劝解道:“无凭无据,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报仇,怎么抓人?而且这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不是姑父想抓谁就能抓谁的。”
黛玉不解道:“我爹爹是扬州最大的官,谁还能阻拦我爹爹抓人?”
贾环解释道:“市面上的那些盐商,不过只是爪牙而已。他们背后有更大的官在保护他们。你不能明白这其中有多么复杂与凶险。我们贾府结交的官,最有权势的应当算是北静王爷吧。可是我想,即便是北静王爷参合到这盐政其间,估计也只能自保而已。朝中有王爷就几十个,异姓王才几个,更多的是宗亲王。姑父虽然是御史。可是朝廷派到地方的御史,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一年几百万两银子的利,可以让多少人为之疯狂。不说别处。只说这里的扬州备寇总兵沃利方。去年底,我们刚到扬州时,我就叫陈彪暗中查探了一番。那沃利方手中掌握着三千扬州备寇水军,海船几十条。可沃利方却不是用这些水军去绞杀海盗,守备海疆。而是利用水军海船,为盐商走私运送私盐。为什么。就是为了从中获取巨额利润。沃利方只是扬州盐政利益纠葛中的冰山一角。”
黛玉听了握着贾环的手悲伤到:“那怎么办?我爹爹该怎么办?”
贾环反握着黛玉的双手道:“这几个月来。我虽然不怎么去调查扬州盐政的事,可多少也打听了一些消息。虽然没有实情证据。可也可以从各种消息中,推断出一些大概的情况来。只这扬州盐政。其背后私盐利益,起码涉及到朝中三成官员。且不说还有那些宗亲王爷。只在宗亲王当中,十个起码有七八个与私盐利益有关。这趟浑水,我们贾府惹不起,姑父也惹不起。怕是连皇上,有时候都得睁只眼闭只眼。所以要救姑父,唯一的办法就是劝姑父辞官养病。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可是姑父却无法放下姑姑和林弟弟的死。这才是最难办的事呢。”
黛玉本就聪慧,听贾环这么理清扬州私盐利益瓜葛,便知道其中是多么凶险。站起身说道:“我去和我爹爹说去,让他离开这是非之地。环儿。你也和我去劝一劝。”
贾环知道林如海的心结没那么容易解开,但还是随着黛玉道:“那我们就去劝劝。”
贾环随黛玉来到林如海住处时,只见林如海正坐在书桌前,一手捂着嘴角咳嗽,一手颤抖这握着笔写书信。身后林如海的妾室陈姨娘,正轻轻的给林如海捶背。
贾环与黛玉二人礼见过后,林黛玉便对林如海问道:“爹爹。您的病可是有什么瞒着女儿?”
林如海见黛玉这么问,就看了贾环一眼,见贾环无奈点头,叹了口气便也猜到什么。但是林如海出于对林黛玉的保护,并不想林黛玉参合到其中来。于是林如海先让侍候的妾室陈姨娘离开后,便对黛玉说道:“爹爹的病,爹爹心里很清楚。既然你今日这般问。那也好。我今日便把一些事情交代与你们。”说着林如海便起身往身后的书架走去。
黛玉过去扶着林如海劝道:“爹爹。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回苏州老家。爹爹以后什么都不管,让女儿好好尽孝,服侍爹爹。”
林如海也不理会林黛玉,而是在书架上摸索一阵,随后竟轻轻的推开了书架,让书架后面的一个暗格露了出来。林如海从身上取下一把钥匙,打开暗格后,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随后在林黛玉的搀扶下又回坐在书桌前。
林如海把那暗格里拿出来的盒子,放在书桌上说道:“玉儿,你坐下。环儿,你也坐下。”黛玉与贾环听了知道林如海有事交代,便就坐在书桌旁听候吩咐。
林如海说道:“玉儿。你今日这般说,显然是环儿猜到了什么,并告诉了你。只是你们听我说。我林如海自奉皇命,为扬州盐政御史以来,自始至终都光明磊落,一心报效皇恩。奈何盐场形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犹如群狼虎豹亦不为过。这里面的水太深太混,你们不能参合进来。即便是贾府,若是参合进来,怕是也会断送其中。然我林家世受皇恩,我林如海为国尽忠,自不在话下…”
黛玉不禁要劝道:“爹爹…”
林如海见林黛玉要劝,摇摇手打断林黛玉的话。继续道:“玉儿。你且听为父说完。爹爹自那年狠心把你送到你外婆处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在盐场为皇上尽忠了。你无需多劝。”林黛玉听了不禁哽咽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连珠一样,啪啪的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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