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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我想无论账本如何处置,先头第一个,要彻底让各家熄了对咱们的疑心和杀心,必须想个法子,永绝后患。”温钰食指屈起敲在案上。
“第二条,咱们白玉楼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不是单纯为了消灾才召集的武林大会,咱们是受了傅总镖的托孤。平日都在扬州,咱们可没少受广陵镖局恩惠。他们家遭此大难,咱们当然要替傅家英魂讨个说法。”
他说得头头是道,第一条温镜听着还是人话,第二条就纯是胡扯。不仅是胡扯,还颇有些阴阳怪气,“恩惠”两个字仿佛是后槽牙里咬出来的,这还是记着傅广业拖他们下水的仇呢。
温镜直接问:“你要搅浑了水,你想干什么?”
温钰眯了眯眼睛,想着怀中的账本,沉吟道:“浑水自然是要摸鱼了。”
末了他挑起半边薄削的脸颊,带着些狂放也带着些决然:“如今你几个俱已长大,我再不瞒着,我要查咱们父母亲族的命案。我知道现在说这话是痴人说梦,因此我要白玉楼不再只是扬州城的白玉楼,而是江湖上的白玉楼。”
温镜心里一叹,他就知道。但他还能怎么办,只有跟着。他点点头:“行是行,只怕难点,江湖上恐怕没人听说过白玉楼。”
温钰:“开完这个武林大会就听过了。”
温镜闻言沉默片刻,有点吃惊,又有点早知如此的叹息,忽然又听他大哥哼一声:“所以你别坏我的大事,再让我看见你们二个拉拉扯扯的我打断你的腿。”
我打断你的腿,猝不及防温镜被这个说法逗乐。
好像从前读书的时候,他妈妈总跟他说:你们一起打篮球的某某某,你少跟他玩,我看他整天奇装异服的,是不是小混混?看把你都带坏了。
这是父母长辈看着自家的雏鹰日日往外飞,心里想的什么也不和自己多说,忽然有一天这小鹰身边有了伴飞玩耍的几只雏鸟,父母亲心里便有了最朴素、最本能的回护和挑剔:你们都是谁家的小崽子?
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能有这等体验,实在久违。有些吃惊,有些好笑,也有些…窝心。温镜想说,没有拉拉扯扯,不会的。
却无端又想起什么两段清风。
温二公子险些又被自己呛着,最后含糊向温钰保证道:“不会…误事的。”
同一时间,不见峰北麓一处荒芜佛殿。
北风呼哨,有一男子踏着满地的枯叶而来,玄衣银纹,窄袖大氅,正是李沽雪。蓦地他一抬头,朝着前方山间某处一扬眉,右手隔空一划,几道内劲连出,半空中立时凝起些白色的雾气,这团雾在他的指尖氤氲,渐渐形成了某种标识。
仔细看倒跟地上的落叶无意间堆成的形状相似。
紧接着林中也有一团雾气飘出,也是这个形状,二回三出,复叶双生,左右对称,规整极了。
原来林中也早已伫立了一名玄衣客,李沽雪脸上不见了白日里的嬉笑神色,他随手挥散了雾气,念道:“朝酣酒。”林中随即响起一声附和:“夜染衣。”李沽雪略一颔首,带头走进荒废已久的佛殿。这处是他白日里和温镜闲逛时无意间发现的,没有驻殿师傅,也不知是搬去了香火更盛的南山,还是已经了却红尘,坐化往生。
跟着进来的玄衣客将破败的殿门勉强合了,转进来冲李沽雪一抱拳,李沽雪道:“不见峰的山路不好走罢?”
两人服制几乎一模一样,只有领襟袖口的银纹有些极其极其细微的分别。单独看一个人穿这身儿还不显,人一多,久经江湖的人立刻能感知到一种危险,一种威压:唔,这伙人,还是远远躲开的好。
来人蓄须,此外还额外戴了一顶幞帽,因此瞧着虽与李沽雪年纪仿佛,但显得沉稳严肃些,他道:“还好,比咱们无名殿的路好走。”
李沽雪背对着他,听了这话不知想起什么,转过身笑起来:“枕鹤,你这话敢当着掌殿的面儿说么。”
那自然是不敢的,嫌命长吗,这名叫枕鹤的打一个冷战,忿忿道:“你还有闲心打趣我,这回的差事若是砸了,我看掌殿不第一个罚你。”
两人之间活泛起来。
“砸了?”李沽雪掌心扣在自己左手小臂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子,“我手里哪儿有办砸的差事。”
他又问:“家里来信怎么说?”
枕鹤:“叫咱们继续收拾。我这头差不多了,荣升台淮南道、江南东西两道的产业虽多,可连出萝卜带出泥,拔得也快。”
他语气有些嘲弄:“荣升台还想学壁虎断尾求生,想着凭一本账叫江湖上各大门派保他们一命。若是早知道他们暗中存了这么一本东西,哪里轮得着咱们动手,各门各派合力早掀了他了。”
李沽雪冷哼一声:“贪心不足。南边还好,鱼米之乡本就富庶,这几年又风调雨顺。北边儿连年干旱,鄞州等地去年赈灾,荣升台一头趁机囤粮,一头竟然还敢放印子钱给州府。赈灾的款项到了各州府,竟然要两倍三倍的先还给他们。”
枕鹤啧啧:“陇右和关内的兄弟们辛苦。荣升台他们哄抬粮价也是惯用的手段,去年要不怎么各地缺粮呢。旁的地方就罢了,邢州那是楚贵妃娘家祖籍,这不自己找死?”
末了他又问:“你上回说的温氏查得如何了?”
不知为何,一直口舌利索的李沽雪花了片刻功夫才开口:“碧云行天,刀法睥睨,他们确乎应当是当年居庸关案遗孤,确切的哪一支还须再探。不过这回咱们的事儿他们十有八九只是恰巧碰上了,是我多心。”
末了他似是不经意一般嘱咐道:“节外生枝,这话还是别往家里传。”
枕鹤微微吃惊,不过也没多问,只是应是,又问起广陵镖局。李沽雪脸上有些嘲弄:“树倒猢狲散,比咱们预想的还不经事。他们这些名门正派,正经动起手来真是利索。”
枕鹤问:“傅家幼子呢?”
李沽雪随意道:“啊,傅岳舟你叫家里不用担心。我昨儿又摸了他的脉,我在他身上埋了几道阴寒内劲,和他自己的内力相冲,他无知无觉,每每运气,两道内劲相争,慢慢儿累积就成了毒。”
他语气寻常,仿佛这些都是惯做的事:“他内力越强,毒素越狠,他又不可能放弃习武…也就一两年的事。”
轻描淡写,似乎谋定的不是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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