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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镜叫他说得脖子上汗毛一乍。他去看水面,火把隐约映出些波光,旁的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冲李沽雪伸出手掌:“你先上来。”
李沽雪依言握住他的手踏上阶梯,嘴上扮柔弱小声道:“水里有血。”
有血?温镜再去看,果然似乎他们那艘船底部周围的一片水面颜色要深些。李沽雪又道:“那个撑船的小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什么?温镜忽然想起他们船倒横过来之前“扑通”地一声,顿时有些不祥的预感:“你是说这血是那女孩子的?”
李沽雪点点头,温镜沉默半晌,看着水流缓缓的河道,问:“她的血汇集在此处…她、她人呢?”
荣五站在一旁,这会子他脸色有些苍白,只是面上还是笑笑的:“自然是被铁栏杆拦住了啊。”
拦住了,又看不见尸体浮在水面上,温镜默默上了一级台阶,离那艘他们坐过的小船远了些。那个小姑娘…八成是转过河道这个弯来不知遭了什么暗算,所以扑通一声,乃是她坠河的声音。温镜他们的船无外力撑着,随着水流打横,靠向了台阶。那个小姑娘的尸首…八成就与他们的船被拦在一处,就在船身正下方。
她会流血,是血肉之躯,而人才有血有肉,因此荣五说他原本以为她不是人,看了血才知道,原来是个人呢。
温镜一时不知道是那小姑娘更恐怖,还是荣五更恐怖。一个明明是人,扮得像鬼;一个看着也明明是人,可死人了他竟一脸的兴味十足。
还有,既然是三途殿的撑船人,为何到了自家地盘上却被杀了?不,温镜细细回想,不是荣五干的,他没做小动作。那么是谁?再看向台阶尽处一望无际的殿宇,温镜就没了那一份惊奇赞叹。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温镜静立片刻,半护着李沽雪向荣五一拱手:“我观兄台泰然自若,想必此地甚是相熟。敢问此地可是三途殿?”
荣五立在阶上,长身玉立风姿皎皎,他一抬手:“这里写得明白,你又何故来问我呢?”他话锋一转,语气亲昵柔弱,冲温镜柔柔一笑,“你不必试探我,我真是头一回来。”
正在这时,一股似有若无的甜腻香气向温镜鼻尖袭来,起初还极微弱,之后便浓烈到让人再无法忽视,他立刻朝殿中望去。
大殿中央吊着的乃是一口硕大无比的铜缸,大约够温镜跳进去手脚舒展洗个澡,悬在空中,底下烧着火,铜缸壁上连着四条一臂粗的锁链,与地上分朝着四个方向的铜兽雕刻相接,却不知是做什么用途。殿中石壁、雕刻皆呈铜绿色,不知是就是用的青砖、青铜的缘故,还是特地涂了涂料的缘故,抑或是地下太过阴暗潮湿,覆了一层青苔的缘故。
那个颜色映在艳桃红上又诡异又黏腻,实在是很不好看。
至于温镜怎么知道两个颜色不搭,自然是因为有人穿着艳桃红的衣裳站在了绿腥腥的殿中。还不是一位,两排桃红袍子的男男女女足足有四五十个,鱼贯从殿宇深处向温镜他几个走来。
温镜快被他们身上浓郁的香味儿熏吐了。
他们一个个都仿佛早先撑船那小姑娘的放大翻版——白面似的脸皮涂得鲜红的口脂胭脂。为首的桃红袍子也扎着双揪,但明显已经身量长成,却不知为何还要做稚童打扮,她走上前来,还福了一福,嗓音尖尖细细:“恭迎贵客。”
温镜和李沽雪没言语,倒是荣五,潇潇洒洒一拱手,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
那女子道:“客人请随我来。”
李沽雪丝毫不避讳,手掌一直抵在温镜手心,跟在两溜桃红长袍身后,相携向殿内行去。正走着,温镜掌心一阵搔动,他抬头便看见李沽雪正冲他挤眉弄眼。
…能不能好了。温镜默默看他,忽然掌心又一阵痒痒,原来是这人故技重施,又在他掌心写字。
是个“舟”字。
李沽雪又是一番眉飞色舞,冲温镜挤眼又朝领路的红袍姑娘努嘴。
“舟”应当是说他们来时的小船,前头那姑娘,温镜明白了。他忍着被那甜香气激起的恶心抬手捏一捏眉心,上前一步搭话:“敢问这位姑娘,方才与我等引路撑船的小姑娘怎不见踪影?”
只见那领路的桃红袍女子停住脚步,缓缓地僵着身子转过来,慢慢道:“客人与她熟识吗?”
温镜摇摇头:“并不相熟,只是听闻三途殿有不杀生的规矩,见了面却仿佛与传闻不符,心中疑虑,因而有此一问。”
言下之意是大方承认了已料到那小姑娘凶多吉少,开诚布公是摆明了态度,既是自白:我们并非有恶意;也是期待:你们也实话实说。
桃红袍女子:“客人请放心,三途殿和三不的规矩如假包换。我们进货绝不杀生,可不代表我们不杀人。行走江湖,身不由己,若是有上门生事的仇家,或是不懂规矩的买家,难道三途殿要放任自流吗?”
温镜颔首:“此言有理,多谢解惑。”
姑娘等了一等,见他们三人没别的话问了便转过身去继续领路。
余下温镜和李沽雪不约而同地想,上门生事的仇家和不懂规矩的买家,那撑船的小姑娘是哪一家?
说话间一行人到得一堵石墙面前,桃红袍女子手指在石壁中央不知怎么划了划,几人脚下轰隆隆地缓缓响起,最靠石廊尽头的石壁跟着龟裂,升起两道石门。姑娘缓缓将手臂从壁上拿开,由上伸改为横举,她上身微微一欠,道:“今日晚了,客人请先歇息。”
说罢她便领着两队活体大熏炉离开。
终于走了。
只是她走了,却没说哪位客人在哪间歇息,温镜看向荣五,意思是先请他选一间,可是李沽雪却明显没有客气的意思,两间石室探头看看,草草冲荣五拱了拱手就拉着温镜直奔最里头那间石室。
丝毫没有“两个大男人进一间卧室很奇怪”的觉悟,且那副架势,温镜莫名觉着即便没有在做戏,这个人也会厚着脸皮来跟自己挤一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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