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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夫人府。
按理说楚玉霁不应当住在秦国夫人府,她应当住在兴平侯府,就是她亲爹府里。但其实也并没有差,不比李沽雪在胜业坊的小门小户,兴平侯圣宠优渥,上书说要给母亲颐养天年,求恩典将一整座长乐坊要了来,兴平府与秦国夫人府就是前后门。
“白茸,咳咳,今日…有访客没有?”秦国夫人府东路有一座幽静典雅的园子,月洞门上题“明月东临”,鹅子石小路行进去是一座两层小楼,楼上正有一名女郎望着栏外百尺的天恹恹叹息。
“娘子,”名叫白茸的小侍女犹犹豫豫不落忍,终于跺跺脚,“娘子,您别想着明公子了!若真正有心早来门前跪个三天三夜,这话传出去老夫人不允也得允,您看看他来过没有?”
楚玉霁怔怔摇头:“他是爱惜我的名声。”
什么爱惜名声,白茸气得瞪眼:“他是爱惜自己名声罢了!不想落个贪图富贵、攀附外戚的名声!”
“你怎能这么说呢,”楚玉霁细声细气辩解道,“他原本一心读书,还说过江南文墨鼎盛,杭州有一座云生学宫他很是向往,若不是为了我他何须滞留京中?”
白茸虽然是个侍女,却敢开口劝一句实话,她道:“他若考得上哪里不是考?他留在长安是读书么?我瞧他酒肆开得热闹得很。”
楚玉霁望着她,美目凝睇,极艳丽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哀愁,艳气明灭:“士农工商,他若非一心要攒些家业,好尽快迎娶我,何必放弃大好的前途呢?”
白茸恨得直咬牙,自己考不上还赖我们娘子,而娘子还真的听信他那一套。白茸从小陪伴自家娘子长大,情逾姐妹,心中又气又痛,最后只道:“娘子,我只问您,您三番五次提及要向老夫人道出他姓甚名谁,他为何就是不同意?教您一个人成日受着老夫人和郎主的催促,这里头您比我明白。”
明白…楚玉霁又看看外头的天光,她怎么明白,他说过的啊,要带她脱开长安,脱开“侯府娘子”“贵妃侄女”“秦国夫人孙女”这些虚名,带她去江南,去看春江潮水,要与她白首人间。
难道说过的话不算数么?楚玉霁任颊上的泪滴落在手背。
一旁白茸还在念叨着京中近日出色的郎君有许多,那一日在曲江池遇见的公子,多好,模样不俊么?楚玉霁抽出帕子拭泪,想起来了那名紫衣公子。模样是顶好的,只是,只是…
任他千好万好,他到底不是她的明郎。她心想,明郎明郎,你为何还不来。
·
“别动!”李沽雪拉住温镜的手,慢慢地、极其小心地在他手指上吹了吹,温镜只觉得指间一热一冷,一小撮细微的粉末落在茶案上。
“这是什么?”温镜迷茫地问。
李沽雪心如擂鼓,一阵阵地后怕,若是、若是阿月方才没留个心,若是他也没看见…
三槐见枯散在自己家中,在西京地界,他竟然险些没护住他。李沽雪闭闭眼睛,若说他心头方才是火星四起,现在便是寒气肆虐,他哑声道:“这是、这是害得咱西南角邻居毙命的元凶,阿月,你再将两次踏足白驹巷的情形于我细说说?”
温镜心惊,连忙从头到尾说一遍,李沽雪心中飞快地盘算,这件事干系重大,不往上报是不可能的。他眼睛一低,望着地上无知无觉的明逸臣,心想这个人。这个人…
该怎么办?一瞬间他脑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在全城范围内毒杀多户人家的都是此人?他的白驹巷如火如荼,想不开犯人命干什么?阖家老小痛下杀手,这人真的只是一介商贾?
最要紧的,他为什么要杀阿月?
李沽雪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一个地方一定能让他知道,无名殿,拘刑司。且这案子掌殿亲自查问,如今嫌犯送上门来,李沽雪于情于理都应当把人交上去。
可是明逸臣交上去势必会牵扯到阿月,若师父他老人家顺手这么一查,万一再发现阿月是居庸关案遗孤,是朝廷命犯之后,后果会怎么样李沽雪并没有把握。
忽然,两人原本一站一坐,温镜忽然从李沽雪手臂下方望过去,看见躺在地上的明逸臣手动了一动!他立即惊呼:“小心!”
温镜横掠而出,身形快成一道虚影,劈手擒住明逸臣已经扬起的手掌一折,咔嚓一声将他的小臂从肘上拆了下来。明逸臣立刻痛倒在地,托着胳膊,倒没嚎叫,只是怨毒地盯着温镜,李沽雪回过神来,一脚踢在他面上:“哟,有些本事,寻常人吃我一掌不残也得晕上个把时辰,明掌柜醒得倒快。学过武,备着毒,说,为何来此?”
明逸臣一边眼睛受重击肿得老高,人却比两眼健全时顺眼许多,李沽雪这一脚去油效果太顶。
只是去油效果很好,威慑效果却不大行,明逸臣看得出来痛到冒汗,却依然只是盯着温镜不开口。
温镜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干什么,不就一次拒绝你家的酒,一次从你家店里不告而别,就这就深仇大恨?温镜眼角一瞥,端起明逸臣掺了料的忘忧,慢慢道:“自家的招牌,明掌柜想亲口尝尝么?”
明逸臣目眦欲裂终于开口:“…你不是医者吗!你好歹毒的心肠!”
啊?温镜和李沽雪互相看看,疑惑非常一致,谁什么时候成医者了?再说这毒不是你的吗,你给别人下就ok,别人给你下就是心肠歹毒,双标可要不得。温镜道:“谁告诉你我是医者?”
明逸臣大约是瞧他没有要给自己灌毒酒的意思,又梗着脖子不再言语。温镜瞧他那样子,一把从一旁茶案上抽出一只白玉蝇纹长柄勺,在他旁边俯下身,李沽雪忙封住他穴位。
只听温镜道:“不好意思,这毒我不很熟,毒性未知,害怕一口气把你毒死无人为我解惑,只好一勺一勺喂你。”
他慢条斯理,李沽雪和明逸臣都是一愣。李沽雪心想,乖乖,这个调调这个架势,就算搁在他们拘刑司都绰绰有余。明逸臣则是一愣之后明显面上变色,本就不很白的面皮透出一种酱紫色来。
跟猪肝一样。可他还未开口。温镜捻住长勺柄在酒盏边缘敲两下,当当两声,而后手腕一沉一转,果真在盏中舀出一勺酒液来朝明逸臣口中递去。明逸臣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眼看莹白的瓷勺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要沾到他的…“啊!!”他爆发出一声哀嚎,“我说我说!”
温镜勺子移开半寸:“你是不是认识楚玉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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