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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王常年居住在藩国,同宫中没有什么往来,天子的子女中只妙法、妙音两位公主曾经见过他,其余的人对这位伯父都十分陌生,闻讯便也谈不上多么伤心。只按规矩守孝致哀。
然而不论是徐思还是张贵妃,却都明白这变故究竟有多重要。
天子年已四十九岁。长子维摩十五岁,次子般若也已七岁,都平安渡过了容易夭折的年纪。
这些年朝臣多次请立太子,都被天子强硬拖延下来,谁都知道他是在等待二皇子长成。朝臣们虽更支持宽厚仁慈的大皇子,却也对此无可奈何——一来天下是天子自己打下来的,天子手握实权,腰杆子硬,说话也就格外算话。二来,大皇子实在是过于体弱多病了。这厢朝臣们众口一词的请立太子,那厢大皇子就因为天热、天寒、案牍劳累……一干无关紧要的理由病倒了。朝臣们还哪里能固执得起来?
至少他们没天子那么有底气。毕竟册立储君的最大的用处就是确定帝统,稳定人心,免得日后诸皇子争位。而储君唯一的职责是在天子驾崩之后继任天子,以延续稳定的朝局。一个一看就难以尽享天年的储君,都无人敢保证他一定能活得过天子,立他有什么用?
然而武陵王的死,令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只年长一岁的亲哥哥的去世,令天子切身感受到了老迈的逼近,生死的无常。
这件事后,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意识到确立自己的继承者的紧迫性。
那么他的选择会是维摩?还是般若?
是既长且贤,羽翼丰满,出阁八年间才能品行有目共睹,世人重之的大皇子?还是年方七岁,刚刚出阁,资质德行都还不为世人所知,但天子爱之的二皇子?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的氛围都为之紧张起来。
但天子迟迟没有动静。
夜间他感到头痛疲乏时,徐思轻轻帮他按摩太阳穴。他抬手取掉徐思的簪子,看那漆黑秀发瀑布般倾泻而下,铺开在秀美曼妙的脊背上。他抬手抚摸徐思白皙的面容,手指划过她修长优美的脖颈。口中不由便叹道,“真是不甘心啊……”
徐思沉静的凝望着他,他便道,“朕已经老了,你却还这么年轻美丽。”
徐思记起当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波澜不惊的内心竟也有所触动。她其实也已不再年轻,但也许是因为心境明净豁达,不曾为情所困的缘故,竟察觉不出衰老来。这些年气质、风韵反而越发成熟动人了。
然而纵然面容无大改变,内心却早已是沧海桑田。
她便扶了天子的膝盖,俯身亲吻他的额头。道,“您也并不老,依旧还是那么高大英俊的模样。”
天子目光不由就柔和起来。往日他总爱不由分说的将她压制在身下,令她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这一日却像个孩子似的将脸埋进她怀里,道,“再多说些朕爱听的话吧。”
朝中果然有人先耐不住性子,提起立太子之事。
这一次朝臣们的语气就强硬多了,毕竟天子确实已到了该考虑后事的年纪。而武陵王之死也给了朝臣们一个契机,令他们可以光明正大提及天子已步入老年,储君事再拖延不得,而不必担心触犯他的禁忌。
天子上朝,朝臣们堵着他要立太子。天子回到后宫,偶尔去张贵妃殿里坐一坐,张贵妃也必抓紧时机向天子请求。
“我哥哥在少匠任上许多年了,总是修桥铺路的像什么话?陛下您不是一直都夸他办事利落吗?何不就给他升升官?”
“二郎也十八岁了——就是去年陛下夸赞俊朗的那个,家里想给他说亲。也不打算高攀谁,就看上县里主簿的女儿,姓王……陛下可否帮忙找个媒人去说和一下。”
“六郎也到上学的年纪了,这孩读书最有出息,善读书。臣妾想让他进幼学馆,跟着名师好好打磨几年。”……
虽然件件说的都是张家,但她在这个时候急着扶持娘家,为的还不是在必要时给维摩一份助力?
当然,对维摩而言她不添乱才是帮忙,但归根结底也还是落在为维摩争取太子位上。
天子不由就打断她,“也不要贪心太过。”
张氏面红耳赤,辩解道,“臣妾——”
天子道,“你为朕生育了两个儿女,朕不会害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可知道吞象的蛇是什么下场?”
张贵妃委屈道,“臣妾所求,究竟哪里贪婪了?”
天子便道,“你哥哥已官居四品。再往上都是清流重臣之位,非士族不能担当——就算朕执意提拔上去了,对他也绝非好事。侵夺了门阀的权位,他们必群起而攻之,置之死地而后快。朕不是不能护着,但你哥哥不是当宰辅的材料,不值得朕花费这么多手段、代价去提拔。”
“至于丹阳县姓王的士族,若朕没记错,是琅琊王家的旁系。穷是穷了些,官也是小官。但你以为他们因此就不嫌弃你了?!当年有落魄士族同寒门才俊结亲,被弹劾‘人品庸陋,胄实参华’,却同‘士庶莫辨’之姓联姻,‘实骇物听’,当免其官,‘禁锢终身’——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天子顿了顿,敲着桌子道,“意思是说,此人人品虽然庸俗鄙陋,但他的出身确为士族!身为士族竟同‘士庶莫辨’之姓联姻,实在骇人听闻。当免官永不录用,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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