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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谈话最终只有不欢而散,换在从前似他今日这般大不敬,崔榷该对他动用家法,但眼看没几日他就要入宫受册了,崔榷如何动怒也不会动他。
后来崔璘也来了,兄长望着他叹息连连,目光又是不忍又是哀怜,言语间也是一种温和的不赞同。
“今次行事,委实鲁莽稚拙了些,不像你的做派。”
“兄长以为我该如何行事?”崔珑反问,又轻飘飘地笑一声,“成熟、稳重?只需要在闺中静待婚期,乖乖入宫接受册封?”
“这……”
“我确实幼稚,”崔珑忽道,“所以二十岁时才会去考武举。”
崔璘疑道:“当年你不是说,是为怀仁太子在军中培植亲信、树立威信,才会弃笔从戎入行伍?”
“那只是我串通太子准备好的说辞,”崔珑道,“我不入行伍还能走一条怎样的路?父亲自然想让我们走他的老路,考科举,入翰林,辗转六部,积累政绩,以待数年后入阁拜相。”
崔珑摇摇头,“做文臣,事务繁缛、人际复杂、谋算小心,我不想。”
“你……”崔璘咂舌道,“怀仁太子知道?他竟也由你。”
崔珑微微一笑,“阿垣知道我这个人,愿意成全我。”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又兀地问道:“阿兄以为,当今天子是怎样的人?”
崔璘敛肃容色,压低了声音:“这岂是我等为人臣子者可妄议的?”
“安心,这会儿外面没有锦衣卫的人,”崔珑道,“今日你不与我说说体己话,此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只怕我也没可以说话的人了。这些日子来,你别看我这样,其实已快憋疯了。”
崔璘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看崔珑的目光更柔和,幽幽道:“今后你进了宫,伴君如伴虎,左右又无可信赖仰仗之人,势单力薄,为兄实在担心……”
伴虎——这是崔璘对姜澧的评价了。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崔珑拧眉露出种复杂又矛盾的神色,“这几个月来,我虽看似身在局中,却甚为混沌惘然。”
“每一回见到他,我都会想起过去的九皇子。”
“他下了许多可怕的诏令,杀了很多人,动用了那些残酷的刑罚……”崔珑道,“我先在诏狱,又在教坊司,这些时日那些人的惨状无不历历在目,鲜活如新。”
“我一见到他,就会想到他们,可一面总忘不了九皇子。过去在战场上,九皇子也常杀人,还杀了很多想杀我的人。他比我晚入行伍,却常常冲在我前面,甚至反过来挡在我面前。”
“我以为自己伪善优柔,大抵是终究没有见到他亲自动用这些刑罚,刀不落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发生了这么多事,死了这么多人,竟仍旧难以了断和九皇子之间过往的情谊。”
“若再让我走到阿垣面前,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岂非幼稚、愚蠢、可笑至极?”崔珑惨笑道,“在他的谋算和心机下,实在不堪一击。”
崔璘听了这话暗暗惊心,只隐隐嗅出另一层不同寻常的苗头。
从崔珑出落成一位美貌的翩翩少年郎以来,他这位弟弟可谓人中龙凤,即使伴随在天潢贵胄身边也是珠玉在侧,从不会被人忽视,多年来帝阙中数不清的人追捧他、讨好他。
可崔珑自己似乎也没意识到,唯独九皇子过去对他的诸般言行,叫他铭刻在心,是最难忘、也最在意的。
难道他对当今圣上……
崔璘上前按住崔珑的肩,正色道:“从玉,姜垣已不是太子了,你也早已不是太子伴读,这一场皇权倾轧,归根究底是他们姜家人的事,与你无关。”二十多年来,只怕这还是崔璘头一回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我只要你好好的。”
“你入了宫,不要再想着和他对着干,一定保全自己。但,切记不可……”崔璘道,“对今上动真情。”
崔珑微微一怔,片刻后回过神道:“我明白。”
“此后,我不会再将他视作九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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