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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语同鲁京兆认识,其实比朱红琪还早,比朱红琪同祁家语认识,比朱红琪同鲁京兆认识,还早……
鲁京兆是“孟家湾”的常客,尽管这里从来就不兴什么金卡、银卡之类,祁家语没当上俱乐部经理时,二人就已经结识。说心里话,对于鲁京兆,祁家语并不反感,虽然没有太高的文化,又是小商人出身,但鲁京兆却天生一段满优雅,又略带伤感的气质,至少外观上是这样,一向很有女人缘。更重要的是,如果角度光线合适,他和武侃,看起来多少有那么一种相似,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人与人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像与不像,看似普通,细追究起来却是挺玄的。就拿鲁京兆和武侃为例,内涵自不必说,单论外貌,倘或分解开,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哪一样,用不着详加推敲,古玩行所谓一眼假,一点儿都不像。即便组合起来,眼睛不是眼睛,不仅仅是眼睛,鼻子也不是鼻子,不仅仅是鼻子,使用量化标准,还是不像。可若从纯感性角度,搁谁,一眼看上去,又都觉得像,没理由地像,说不出为什么地像。
尽管如此,一直以来,祁家语对鲁京兆,采取的始终是不远不近,注意,不是若即若离,不远不近的态度。尤其是在明白,这种事,对于女人本就是小菜,更不用说祁家语这样聪明的女人,他对自己有些什么想法,甭管是什么想法之后。在“孟家湾”遇到,进门都是客,该招呼招呼,有时也会像朋友那样,随便聊聊家常,只是像,她从没真拿鲁京兆当过朋友。在祁家语心中,就像其它很多概念一样,朋友的定义,向来是很严格的。
仅此而已,私下里,鲁京兆无数次,以各种理由,各种方式约过祁家语,她一次都没去。拒绝时很委婉,不是给人幻想的那种委婉,春风化雨,同时又落花流水……
可最近这一个多月,不晓得哪根神经,外人,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不晓得哪根神经活动了,忽然间,对鲁京兆,祁家语的态度似乎有软化趋势,至少不再像过去那么拒人千里。只要是通过朱红琪,邀请她一起出去玩儿,除非真有事,否则原则上都会接受,鲁京兆也很出乎意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甭管为什么,自然喜出望外。
今天也是这样,破天荒头一遭,祁家语主动提出,去鲁京兆家看看,当然,还是叫上了朱红琪。
无论生活中,还是在俱乐部,祁家语一向不喝酒,滴酒不沾。按理说,来了重要客人,作为经理的她,应该过去,最起码,象征性地敬杯酒,可祁家语从不,很决绝,再大的领导劝,先前不是没有过,就是不喝。我干了你随意,那就随意,一滴不喝也是随意,久而久之,都知道她这个习惯,也就没人再白费那个劲了。
可这一次,不知想起什么来了,提前一天,祁家语专门告诉鲁京兆,准备点儿酒。虽然是中午,节假日在家,何况都不是公务员,喝一口,纪委管不着……
1971年“九一三事件”,最亲密战友,用雪村的话,“每次我和别人有了矛盾,总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林彪,事败出逃自取灭亡,对maozedong打击很大。当年12月,曾有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事后证明只是气管一时被痰卡住,但可能也正是从那时起,见惯了“死别吞声”、“生别恻恻”的maozedong,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死亡。
1973年中共“十大”后不久,某天,maozedong召见时任政治局常委、中央第一副主席的王洪文,以及刚从江西回到北京,复出担任政治局委员、军委委员的dengxiaoping。问了二人同样一个问题:我死以后,国家会怎么样?
祁家语的童年,乃至于少年时光,一直是在父母永无休止的争吵中度过的。
作为一个科学家,祁家语的父亲祁世引,当然没得说,可作为一个男人,他却不大合格,最起码,心胸有些狭小。这是客气的说法,事实上,不是有些狭小,而是狭小到了极点。
那时候,祁家语还不怎么懂事,或者说,还不怎么懂那些只属于,据说只属于大人之间的事。可听来听去,父母之间的争吵,似乎永远是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甚至于子虚乌有的事情,至少是由一些捕风捉影,甚至于子虚乌有的事情引发的,至少在她,当时的她,听来是这样。
一般来讲,那些注定为科学而生,注定将一生献给没有国界,某些人却总说都有祖国的科学之人,除专业之外,一概两耳不闻,就像jingrun,下班找不到家,走在大马路上能让车撞了(后来去世,就是因为车祸诱发帕金森综合症)。可祁世引却不是这样,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天下事,一心多用,尤其家事,尤其与妻子有关的家事,整天怀疑她和其他男人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偏偏祁家语的母亲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着,无风三尺浪,何况没事找事,每次都吵得天翻地覆。如此一来,更坚定了祁世引的判断,心里没鬼急什么?即使因为各种原因不与他纠缠,比如吵累了,比如不和糊涂人说话,依然打消不了祁世引的疑心,心虚了吧,暴露了吧,理屈词穷了吧……
自古以来,“我死以后”这类问题,总是最敏感的。尤其是被君王,或者相当于君王的人问及,尤其是接班人,或者有可能成为接班人的人,被问及时,如何回答,也将影响深远。
公元1849年,道光二十九年底,已经病入膏肓,自知将不久于人世的道光皇帝,也曾经有此一问,也是问两个人:有一天,如果让你们当皇帝,打算怎么办?一个是后来成为咸丰皇帝的四子奕詝,一个是后来成为十二大铁帽王之一的六子奕?,论出身,奕詝是嫡(母亲孝全成皇后钮祜禄氏)长(前三位皇子奕纬、奕纲、奕继已经过世)子,论才能,却是“鬼子六”占优,故而在立储问题上始终摇摆不定。
先作答的是才思敏捷的奕?,早说高级别领导干部要搞公开竞聘,可政策落地了,如何用人,如何整顿法制,如何打理内政外交,说得头头是道,病榻上的道光连连颔首。接下来就该轮到奕詝了,这家伙木头一根,师傅却是个明白人,死后谥号文正的杜受田,有清三百年,只有八个人拥有这份哀荣,事先告诉他,遇有此问,“只管俯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诚”就行。
奕詝脑子不灵,却是天生的影帝,一听道光问身后之事,查仨数,立马哭个死去活来,鼻涕眼泪弄得满地毯都是,那时候可没有蒸汽拖把,一旁的太监宫女甩手不已,敢情一会儿不是你擦。孩儿万万不敢做此想,只求皇阿玛万寿无疆,感动得道光差点儿没来不及立遗诏就殡天,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皇四子奕詝,秉性仁孝,植德贞醇,必能钦承付托,即皇帝位以嗣大统……”
高中临近毕业,填报高考志愿时,按照祁世引的想法,当然希望祁家语,“高帝子孙尽隆准,龙种自与常人殊”,从小就在数理化方面显露出才华的祁家语,耗子打洞学化学。可她却不这么想,在祁家语,至少那时的祁家语看来,父亲祁世引之所以会是,或者之所以会成为那样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学了化学。
这个逻辑看似荒唐,其实非常常见。因与果,司空见惯,但从哲学,严格意义上的哲学角度讲,世上几乎没有,甚至不可能有哪两件事,哪两件事之间的因果联系是绝对的。因果关系是怎样建立,怎样被发现并认可的,是归纳,可一切归纳,一切有意义的归纳,一切有方法意义的归纳,都是有限归纳,既然是有限归纳,就有可能,永远有可能被证伪。更何况,多数人眼中的因与果,只停留在习惯成自然阶段,两件事相继发生,见惯了,就觉得之间有必然联系,和听见摇铃流口水的条件反射,没有本质区别。
高中时代,祁家语就读于市内最好的,也是唯一一所国家级重点,四海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听这名就不简单,班主任姓侯,刚好就是教化学的,刚好就是祁世引的学生。侯老师上课时,有句口头禅总挂在嘴边:化学,是世界上最精确的科学(不知谁封的)。侯老师也希望祁家语将来学化学,她摇头,不是说化学是最精确的科学么,那好,我要学世界上最不精确的科学,候老师想了想,与人,与人类社会相关的学科,大概都是最不精确的……
比较而言,maozedong就没有道光皇帝那样虚伪,当然,也可能是被奕詝,或者说是被杜受田忽悠瘸的。护士长吴旭君(后来三零五,离中南海最近的医院副院长)回忆,maozedong多次说过,自己死后,要开个庆祝会,你要穿鲜艳的花衣服来参加这个会,还要讲个话,你就讲:“今天,我们这个大会,是个胜利的大会(耳熟,怎么没提团结、奋进、继往开来的事儿),maozedong死了,我们来庆祝辩证法的胜利,他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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