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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苏从来没主动吻过傅云宪。对于男人与男人接吻这些事,不抵触、不拒绝就算长进了,许苏自己都没想到,此刻只是轻轻一下嘴唇触碰,却令他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心悸之感。
许苏初吻的对象不是白婧是白默。一群人玩国王游戏,结果抽中许苏与白默,下命令的是个小姑娘,照网上话说就是个腐女,非让两人打个啵不可。白默当时已经喝高了,故意扔了一瓣生蒜进嘴里,笑嘻嘻地搂过许苏就亲,还用上了舌头。一股浓重的大蒜味道弥漫齿舌间,整整恶心了许苏一个月。以至于不久之后他真的与白婧接了吻,脑海中陡然划过那张与白婧眉眼相似的脸,兴奋劲登时全没了。
对于那个充斥着蒜味的初吻,许苏始终引以为憾。
然而就在刚才,有些缺憾终于缝补了,有些感情终于对上茬了。
脱了鞋,许苏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沙发,大半身体叠在傅云宪的身上,埋脸睡进他的怀里。
许苏醒来时,傅云宪已经不在了。不大的房子,寻遍楼上楼下门里门外都不见人影,许苏心慌不定,问苏安娜,问门口总是叫错名字的那个卖早点的,傅云宪什么时候走的?
前者刚醒,蓬头垢面呵欠连天,掀了掀睡裙要去蹲厕所,没工夫搭理耳边聒噪;后者根本不知道傅云宪是谁,挠头问他要不要来一副大饼油条。
约莫早晨六七点的光景,淡淡晨光掠过房顶,鸟在枝上啁啾。许苏拎着一塑料袋的大饼油条回到屋子里,木着一张脸,缓缓坐回餐桌旁。苏安娜从洗手间出来,在睡裙边擦了擦自己的湿手,扯了根油条吃起来。刚炸出来的油条,金黄油亮,香气四溢,但仍没堵住苏安娜的嘴,她问儿子:“傅云宪呢?昨晚不是睡沙发上了吗?”
许苏扭过脸,低头看厅里那张沙发,仔细寻找昨儿夜里两人同榻共枕的痕迹。他明明清楚记得自己就是这么束手束脚地叠在傅云宪的身上,满心忐忑与欢喜地跟他凑合了一整夜,可此刻天光转亮,窗帘子依然油腻肮脏,哪儿还有昨夜里轻薄如纱的朦胧美感——他好像又不确定了。
许苏不愿意承认,他示好了,讨饶了,可傅云宪似乎并不领情。
“那姓傅的是不是不要你了?”苏安娜突然贴近许苏,说话时嘴唇动得夸张,口中饼屑险些喷在许苏脸上。许苏猛地往后躲开一步,苏安娜呼出的气息令人嫌恶,像含着一口馊饭。
“不要你了,是不是?”见许苏没回答,苏安娜又追问一遍,她天生调门高,这话听着分外刺耳。
“这话问的哪儿跟哪儿啊……我们就是最正经和谐的叔侄关系……”许苏忽感倦意,他几乎一宿没睡,也就临近天亮时分才眯了眯眼睛,“他手头有个大案子,忙得很……”
“哪儿正经了?当你妈瞎啊!当着人面都睡上了,背着人指不定还做出什么什么事情!”苏安娜难得地没追根究底,从许苏手里提过塑料袋,又转身上楼去了。她边走边嘀咕,自己的儿子就是被傅云宪睡弯的,许家如果断子绝孙,头一个就得找他负责……她还说了些关于钱的事情,好像挺紧急,但许苏没仔细听。
许苏重新回到沙发上,蜷起身子,闭上眼睛,像搜寻人类遗址般感受那人余温,认真而虔诚。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从昨夜那个令人心跳如雷的轻吻开始,他再也直不回去了。
或者再简单点说,他就是爱上傅云宪了。
何祖平是蒋璇请来的,蒋璇的说法是“久慕其名”,但出人意料的是,何祖平竟也得到了蒋振兴前妻与儿子的认可。比起恶名昭著的“官派律师”傅云宪,他们都更信任“死磕律师”何祖平。若傅云宪是宋江,何祖平就是林冲,民间声望远胜于,死磕派们争议平息大半,这案子也就可以劲儿往一处使了。
难得师徒携手办案,但分歧从未停止,何祖平坚持无罪辩护,要同当地公检法死磕到底,傅云宪同意无罪辩护,但只是以此争取“关多久判多久”的可能,并不以蒋振兴无罪释放为终极目的。
何祖平的辩护风格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转圜不变通,他看不惯傅云宪与法院检察院的诉辩交易,提出必须要检察院改变起诉罪名,要被释放的23人提起国家赔偿的诉讼,一旦蒋振兴被判刑,更要坚持上诉,死磕到底。何祖平也能一眼看出蒋案定案证据的“三性”皆有问题,他严词斥责傅云宪不是真正的法律人,先判后审毫无法律精神可言,蒋振兴是真冤枉,当然应该无罪释放,他所有的集资项目都由政府批准立项,其中不少还上过各大新闻,如果他的罪名成立,那政府媒体全是帮凶!
“你跟我谈法律,我们就谈法律。两高一部于14年出台了关于办理非法集资刑事案件适用的法律意见,里头明确表明,‘行政部门对于非法集资的性质认定,不是非法集资刑事案件进入刑事诉讼程序的必经程序。’即使政府允许立项,法院照样可以定罪。二审再判你个无期也是情理之中,法理之内,你又凭什么死磕无罪?”傅云宪夹着烟,他对圈内铺天盖地的指责声毫不介意,也对何祖平的激昂愤慨不以为然,他淡淡一笑,又吐出一口烟雾,“你何祖平是英雄,是国士,我傅云宪只是律师,我不求杀身成仁,更不会拉着我的当事人一起陪葬。”
何祖平不仅没能辩过傅云宪,也没能说服蒋振兴。因为傅云宪在会见时对蒋振兴说,我不预设你会无罪释放,也不认为这案子最终能逆中央的意思判无罪,判决之后再上诉又得至少拖两年,最大的可能是维持原判。震星集团的资产无法返还,最终还是一盘死棋。你在里头也能听到外头的事情,有要置你于死地的,也有倾家荡产之后还愿意联名上书保你一条命的,若你真有男人的担当,就了结刑事官司开始民事重整,早点把钱还给投资户们。
蒋振兴表示同意。
何祖平几乎被傅云宪气得吐血,话也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傅云宪是个臭不要脸的“诉讼掮客”,一会儿又说还是他做得对,这案子换做任何一个别的律师,怕都不会有这么完满的结果。
许苏这徒弟当得地道,还未正式拜师,就已经隔三差五地上门,一边料理师父的三餐,一边偷偷打听蒋案的进展。他帮着蔡萍往桌上摆置碗筷,听见何祖平跟他手下律师的谈话,何祖平骂傅云宪时他就生气,噼噼啪啪地要摔碗,何祖平夸傅云宪时,他就抑制不住地乐,那是,那可是傅云宪。
第五十二章美人
许苏跟着傅云宪结结实实忙了一段时间,直到万源案判决结果出来,果然如预期般,姚觉民获刑十二年零六个月,裴雪判二缓二,夫妻俩的罚金总共交了十二个亿,老百姓一辈子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但裴雪不是实刑,万源的控制权便没有旁落,还有无数个“十二亿”等着这对夫妻去开垦去攫取,这一仗就算赢了。裴雪认罪认罚,姚觉民也放弃上诉,那头万源的案子尘埃落定,这边蒋振兴的案子也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圈内干戈休止,坊间谣言平息,就像夏日一阵暴雨惊雷,来时翻天覆地轰轰烈烈,说停也就停了。
某回《东方视界》节目录制结束,刑鸣主动请傅家兄弟吃饭,一来是为合作成功庆功,二来也是赔罪。
傅玉致如今是《东方视界》的律师代表,常驻节目,经常当着亿万观众的面大放厥词。刑鸣适当控场,多数时候容他发挥,《东方视界》收视率稳步攀升,话题度也居高不下。比起那些老态龙钟的法学教授,傅玉致的刑事辩护水平未必一流,说话也不够严谨,但他的观众缘奇好,这可能得归功于他的长相得天独厚,是所有女观众都梦寐以求的情人的脸。
刑鸣请客的地方是S市最贵的一处高层住宅,其实是私宅,面积过五百平,经豪华装修之后就专门用来宴客。房子是虞仲夜一位书画界的朋友的,被刑鸣借来招待客人,比起外头那些酒店,多了些许私密性与舒适感,更适宜亲友小聚。
人站在窗边,放眼望去是横断整座城市的一条大江,浩浩汤汤,天色差不多已经黑透了,江边霓虹逐步亮起,高楼鳞次栉比。在一片挺拔雄武的高楼里,许苏能轻松找到君汉所在的那一栋。他一直看着。
傅大律师一向还算给刑主播面子,如期来了,身边带着许霖。
一桌人,刑鸣那里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位《东方视界》的副制片人,年纪也挺轻,据刑鸣介绍他们一起创办了《东方视界》,是生死之交。剩下的就是傅家兄弟与他们的助理,基本没有外人。刑鸣的助理招呼许苏去吃饭,许苏走过去,许霖抬头看了许苏一眼:“剃头了?”
许苏自己抬手摸了摸头皮,“欸”了一声。头发一短,衬得五官特别干净,发质瞧着也硬了点,一茬茬地竖着,摸来想必扎手。许苏想趁跳槽换个发型,主要是讨个“一切从头开始”的好兆头,顺便敛一敛那一脸过于浓重的少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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