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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徐振将军是草野出身没读过什么书,可在这官场上浸淫多年那说话也带着机关,一句“险些”是在提醒白家人他儿子可没真的强了他们闺女,是未遂;一声“亲家”又在攀亲带故,指明了还不想放弃和白家的联姻;最后那句“随意发落”就更是笑话了,他一个当爹的不肯教训自己儿子,倒推给白家人处置,这不是昭昭然的护犊子么?
白宏景人精一样,怎么会听不出这几层意思?当即也被气得不轻,可徐振亲自登门这件事终归是给了他尊贵的面子几分抚慰,令他心中稍宽,沉吟片刻后又重整旗鼓,看相徐隽旋说:“此事的确太过荒唐!当我白家的女儿是什么?如此随意轻贱妄加欺辱,让我如何放心往后将她交到你手上!”
徐隽旋也精乖呢,来之前早就从父亲那里吃了定心丸,知道白宏景不敢当着他父亲的面把他怎么样,于是也是敞开了做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着说:“岳父!我那日真是昏了头,竟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蠢事!也怪我是爱清嘉爱极了,一听她说要跟我退婚便心慌意乱,一时失了理智才会……”
这一脚皮球踢得可真是漂亮。
徐隽旋此前一直捂着被白清嘉提出退婚的事,生怕闹大了使他们的婚约生出变数,可眼下一被白家人问责他便迫不及待要掏出这个因由顶上一顶,是把这当免死金牌了:瞧,是你们家的女儿先行事出格对不起我,我那天虽然是做错了、可也算是事出有因罪不至死了吧?
白宏景和贺敏之原本是气势汹汹地坐在沙发上听徐家人告罪,眼下一听这话便瞠目结舌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徐振一看两位亲家的表情便知道他们也被蒙在鼓里,主动权遂又多了几分,心更定了,甚至还打起了圆场,开始和稀泥:“怎么,两位亲家竟也不知道此事?莫非这是清嘉自己做的主张,还没同二位说起过?”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一眨眼的功夫质问的人就变成了对家,白老先生心中为难,想想自家那个不孝的女儿,确乎是会大逆不道自行提出退婚的性子,遂心生狼狈不知该怎么答了。
这时却听贺敏之怒而道:“好笑,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要同你退婚你便可以强迫她了?那改日她若同你争吵你是不是还要拿刀杀了她?她是我含辛茹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不是这样给你拿去糟践的!”
贺敏之一向性情温吞与人为善,家中做得久的佣人十几年都不曾见过她发火,便是对着那些个嚣张跋扈的妾都能好言好语,可眼下面对他人欺负她的女儿却终是坐不住了,比白老先生的脾气还要大上许多,疾言厉色的样子直接就让徐隽旋不敢抬头了。
“岳母息怒,”他赶紧连连道歉,“小婿不是这个意思……”
这楼下的动静大,也惊扰了原本在楼上的吴曼婷和白清盈,母女两个相携着从楼梯上下来,小心翼翼地在厅里找了个边角的位子坐下,吴曼婷还试探着问:“怎么了这是?快消消气,都别动怒……”
而白清盈的目光则一直锁在徐隽旋身上,后者也不由自主抬头同她对视了一眼,不过很快就又低下头去了,匆匆忙忙的样子像是在避讳什么。
白清盈表面上一切如常,只低眉敛目地在自己母亲身边坐下,可那双与白清嘉甚为相似的眼睛里却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异色,有些算计又有些得意,可惜当时没人瞧见。
这厢白老先生有了正妻提气,也总算想起来自己才是苦主了,于是气势又涨起来,徐将军一看形势不妙,赶紧又帮着儿子缓和场面,道:“夫人说得是,此事全是犬子的过失,他年轻气盛想不明白事,其实婚约的事情早已经板上钉钉、哪里是小孩子说退就能退的?他本不该为此着急动气的……”
这想当然的话刚说到一半,恰巧就被于此时走进家门的白清嘉听了个全,她步伐匆匆地进了客厅,脸上的冷意比屋外料峭的春寒还要萧索,声音也沉,说:“徐伯父这话晚辈不能认同,如今已是民国、哪能再翻大清朝的旧黄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恕我不认,这婚约我无论如何都要退掉!”
白小姐的气派是与生俱来的。
她也没有多么疾言厉色冷声冷情,只是说话的情态总显得特别矜贵,言语也利索,有种不容置喙的断然掺在里头,让听的人很难不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
白老先生没想到女儿会突然回来、又这么直挺挺地撞上了徐振发的话,如此一副坚决要退婚的模样可是与他的希望大相径庭的,眼看着被顶撞的徐振已经微微沉下了脸,白老先生的心也是有些慌乱了起来,他定了定神,摆出威严的神态对女儿发了话:“清嘉你先坐下,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白清嘉却不买账,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同徐家人一刀两断,此时不单不消停反而话语更显凌厉,颇带几分讥诮地说:“小孩子?既然是小孩子还谈什么结婚?合该送我回法兰西继续读书去,留在这儿谈婚论嫁岂不好笑?”
说完,又吹着眼睛看向徐隽旋,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个垃圾,轻蔑厌恶到骨子里,说:“何况难道父亲忘记了?徐二少爷在曾副参谋长的官邸就敢强迫女儿,他日保不齐还会跑到总统府门口脱裤子,在父亲眼中我究竟有多不值钱,才活该被打发给这样的无赖?”
如此不留情面的话真是活生生把徐家父子的心扎出了血!
徐振如今就剩这么一个亲生的儿子,便是给他镶上金边供起来都嫌不够,哪能听旁人明晃晃说他是个无赖?一时之间真是怒冲天灵盖,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徐隽旋也被白小姐那个看垃圾的眼神给刺得难受头顶,一扭头瞧见自己的父亲也是脸色不善,遂立即觉得有了靠山,当即由跪改站从地上爬起来了,气势汹汹地瞪着白清嘉说:“清嘉,我此前可是百般忍耐为你遮掩,如今你却这样不给我面子,那就不要怪我在你双亲面前实话实说了!”
白清嘉闻言不怒反笑,纤细的眉微微一挑,说不清的傲慢和坦荡,直言:“代我遮掩?大可不必,徐二公子有话直说,可别雷声大雨点小。”
徐隽旋气得发抖,连说了三个“好”字,气急之下猛然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白宏景和贺敏之,大声道:“岳父岳母,不是小婿想推脱罪责,实在是那天的事另有隐情——清嘉她,她和我三弟有了首尾!”
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实在是出人预料,不单白宏景和贺敏之都惊讶得瞪圆了眼,就是白清嘉这个事主都如闻天书无言以对了!
她和徐冰砚有了首尾?
就那个每次匆匆见一面便转身消失无踪的男人,她该怎么跟他生出首尾?
白清嘉是怒极反笑,当即就要怒斥徐隽旋言行无状,哪料这人觉得自己有了理、嘴皮子也溜道了,不等她驳斥便一鼓作气说开了:“此事我本不愿再提,可如今却觉得再放任下去是害人害己——当日在北上的火车上清嘉便同我三弟不干不净,两人深更半夜在火车外私会;那日在曾副参谋长府上我本也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正巧撞上他二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才怒上心头,实在也是迫不得已啊!”
这话就真是荒唐得没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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