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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秦莞死了,苏慧男定然会想法子吞了王氏的嫁妆。以葛氏的前车之鉴来看,苏慧男是绝对干得出这种事的。
事实上,苏慧男早就打嫁妆的主意了。王氏身故不久,王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也归西了。自此,王家人便好像忘了还有个秦莞,和秦家走动极少。舅母不理她死活,舅舅偶尔来一次,还到处都是苏姨娘的人盯着,秦莞想诉苦都寻不到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氏将那笔嫁妆一点点挪用了。
葛氏嫁入秦家后,虽说可怜她,待她甚好,却也帮不上忙,无法帮她保住亡母的嫁妆。秦莞“死”去的时候,苏氏早已将嫁妆挪用了大半。
话说回来,王家人再糊涂也不至于将那么大一笔钱白白便宜了秦家。如今秦莞死了,也到了苏慧男将这笔钱吐出来的时候了。杨雁回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有那么些许痛快!
崔妈妈一听这个就来劲儿,她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找优越感,当下立刻唾沫横飞:“雁回,你可是问到点子上了。还别说,真为这事儿闹了一场。亡故的王太太有位兄长,是兵科给事中。那王大人是个清高的主儿,根本不在乎那笔嫁妆。觉得人家好歹将外侄女养到十五岁,他偶尔去瞧一次,觉得吃穿住行样样都没亏了大姐儿,比几个庶出的好多了。所以,不要也就不要了!”
杨雁回暗暗叹了口气,这位王大舅,真真不食人间烟火。他自命清高,额不,根据王大舅对钱财的态度来看,那是真清高。可以说,王大舅目下无尘,不通庶务,也不会来事,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六科给事中的位子上打转转,始终升不上去。虽说六科给事中权力比较大,但却只是正七品。当然,也有人从这个七品言官的位子一飞冲天,但永远不会轮到王大舅的。
闵氏温声笑道:“若是各个都像王大人这般便好了,这天底下就没有贪官了。”
杨雁回却道:“可若是各个都这样,连该要的也不要,岂不是要饿死家中妻儿?”
崔妈妈则道:“还是雁回说的有道理,不该要的钱咱不要,该要的钱哪能白便宜了别人?”
杨雁回忙问:“那王家人后来就没有索要嫁妆了?”
崔妈妈越说越精神,将自己看到的和从苏姨娘院里小丫头那打听来的,统统倒了出来:“哪能呢?王大人虽然不喜欢黄白之物,他的太太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舅太太听说自家老爷表示不要嫁妆,秦家还真就没再提这事,于是拿着嫁妆单子,气势汹汹就上秦家来了。说话也不婉转一些,直通通就挑明了来意。苏姨娘笑脸迎了上去,不想那位舅太太却白了她一眼,说怎么找个妾来接待正经亲戚?苏姨娘的脸色当时就发黑了。”
杨雁回道:“这位王太太好直接的性子,可别吃了亏罢?”
苏慧男十分擅长耍嘴皮子功夫,而且最擅长以柔克刚,越是王舅母那样的,她越不怕。王舅母虽然说是原配的嫡亲嫂子,可她苏慧男的男人还是三品大员呢!
崔妈妈道:“当时在场的人,也都以为舅太太会吃亏。这位舅太太是个急性子,而且脾气火爆,说话做事,活像人家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似的。压根不等苏姨娘开口,便又对着苏姨娘下命令了,‘赶快找个能做主的出来,我还急着走呢!赶紧将这事整明白!’”
这话说的,不像个七品官太太,倒有些像市井妇人。不过幸好,这位“市井妇人”是在理的,而且她男人还是个言官,一般官员等闲不敢招惹。
谁知苏慧男偏生不知轻重,摆出一副高贵娴雅,贤良淑德的模样,开始了“以柔克刚”。虽然态度礼貌,但是所言内容就极其不要脸了,归根结底不过是对着嫁妆单子斤斤计较。
什么那几大箱子绫罗绸缎,早给太太和姐儿做了衣裳,姐儿平时打赏下人也大方,布料、首饰赏得多,许多都没了。陪嫁庄子早些年被太太卖了周转,填补商铺的亏空,后来手头有了些小钱,却也只够买下几十亩中田云云。况且是王大人先表示,嫁妆这点小钱不重要,别伤了和气,两家人的交情在就好。
话里还隐隐带着利诱——我男人是三品,你男人是七品,就当这嫁妆买个交情了。
杨雁回不由好笑,这个苏慧男虽然精明,可一旦遇到钱财的事,就充分暴露了她的小家子气。敛财的时候,什么钱都敢拿,什么人的钱都敢动,实在缺乏大局观。
事情的结果是,苏慧男笑着说了好半天,却被王舅母一口打断:“你一个妾,怎么知道太太做的事?难不成我那小姑做事还得向你报备?好啊,你们秦家好厉害,打量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这是宠妾灭妻呢?我让你找个当家作主的出来,你却在这里和我说了半天话,感情你们秦家是让小妾当家,还想贪了正经太太的嫁妆呢?”
苏慧男知道这话的厉害,一脸的为难:“舅太太,妾身虽然上不得台面,可是老爷尚未续弦,家里事情又多,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帮老爷分忧解难了。我们老爷是正派人,怎么也干不出那等下做事,舅太太且先息怒,咱们将话说清楚便是。”
王太太不干了,声音越来越高,挥舞着的手指头,恨不得直接戳到苏氏脑门上:“闹了半天,还是得让你个妾来跟我算小姑的嫁妆不成?我王家丢不起这个人!成,我今儿也不算了。你转告秦侍郎,小心明日被人弹劾!”一番话说下来,顺便喷了苏慧男一头一脸的唾沫。
这位舅太太果然是将“市井妇人”的本色发挥到底了。一口一个妾的说苏慧男,待吵闹完了,还带威胁的,这话的意思明摆着就是:如果你们不怎样怎样,我便怎样怎样。如果你们秦家不给我把嫁妆全吐出来,秦明杰就等着挨收拾吧。她男人可是言官!
苏慧男骨子里不过是个泼妇,而且是个心肠极其歹毒,表面极会伪装的泼妇。对付泼妇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只能比她更泼。很明显,王舅母做到了!
就在这当口,下衙后的秦明杰急匆匆赶来了,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一开口就将宠妾骂了一顿,让她“滚回自己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免得冲撞了舅太太。”
明眼人俱可瞧出来,这是早有人将里面的纷争通知了秦明杰,而且还是添油加醋的说,不然秦明杰不会发这么大火,一点脸面都不给苏慧男。
这一状告得高明。在这种事上,苏慧男可是有前科的。秦明杰也是深知自己这位偏房的———平时办事处处妥帖,样样都合乎他的心意,独独在钱财一事上,时常犯糊涂。
秦明杰趁着舅太太还未出府,当场交割财产,这才发现,王氏的嫁妆早已空了大半。王舅母和她身后的丫鬟婆子看秦明杰的眼神,又是鄙夷又是不屑。王舅母说起话来,更恨不能只拿鼻孔出气,一哼一哼的:“嗯,哼哼,我家小姑败了不少嫁妆养婆家啊。哈,哼哼。”
秦明杰的官做得越大,就越好面子,如今丢了这么大人,那神情可是精彩极了。他简直恨不能将苏慧男拉过来揍上一顿。这个不省心的婆娘!
秦明杰当即将少了的布料、衣物、首饰,全都换了更好更贵重的补上,至于田庄地亩,没有被卖的直接返还,被卖掉的,他就忍痛割肉,用秦家在京郊置下的同样大小的良田补上。最后还请出老太太,陪着舅太太去了一趟衙门,办了一应手续,这才算完。
饶是如此,王太太还是将这事宣扬了出去。如今京里已有不少官宦人家知道了此事,大家茶余饭后谈起来,各个讲得绘声绘色。秦明杰为这事,还是大大丢了面子。
杨雁回听着这些事,心道,八成是老太太罗氏或者英大奶奶的杰作。虽然罗氏与秦明杰没什么母子情,但也不见得就乐意看见秦明杰被些许小事影响仕途。说到底,毕竟她的亲儿子都相继夭折了,名下只有这么一个庶子。
当然了,也说不定老太太还真就不怕秦明杰遭殃,袖手旁观此事。那么另一个告苏姨娘黑状的人,就只剩英大奶奶了。英大奶奶定然不乐意公公被弹劾,那可是会影响自己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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