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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何国典浑身冰冷。
这个陌生的城市不是他的归宿,他心里十分清楚,可哪里是他的归宿,他一无所知。这是2008年暮秋的上海。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发黄,挂在枝丫间,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落,像无家可归的人茫然的脸。何国典来到上海很长时间了,他不知道自己多少次独自走出蜗居的小屋,穿过一条弄堂,来到大街上。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且明亮。
可是,何国典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那温暖而明亮的阳光仿佛成了雪霜。喧嚣的大街则是一条奔腾的河流,他站在一个街角,阳光照不到他瘦长的身体,苍白的脸透出一股寒气,目光迷离,大街上的所有东西似乎都和他无关。他是和这个世界隔绝的人,无望的人。
一个曾经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到完全的绝望需要多长时间?
何国典内心的苍凉和挣扎有多少人知道?
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就像每一片枯叶。
冬天很快就会来临,春天就躲在冬天的后面,冬天来了,他会怎么样,在未来那个陌生的春天里,又会怎么样,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他也不敢想象,一切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就像他此时的面容。他两手僵硬地下垂,僵硬的手指无法握起拳头,无法告诉这个世界,他还尚存多少力量。
2
何国典就那样站在那个阳光照不到的街角,看着阳光下匆匆而过的车流和人们。没有谁会注意到他这样一个人。不久,何国典却注意到了一个人。那是个孩子,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他从何国典的面前走过。
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校服,圆圆的脸,那双眼睛明亮而且清澈,他的右眼角有一颗小痣。
看到这个小男孩,何国典死灰的眼睛里突然闪现出一点火星,特别是看到小男孩右眼角的那颗痣,他张大了嘴巴。
他浑身触电般颤抖,目光追随着小男孩。
何国典的脚步也开始移动。他跟在小男孩的身后。他呼吸沉重,目光怪异地盯着小男孩的后脑勺。他口里喃喃地说着含混不清的话语。小男孩似乎听到了他说话,边走边扭头望了望何国典。这个男人蓬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和怪异的眼神让小男孩感觉到了不妙,小男孩赶紧扭过头来,加快脚步往前走。小男孩根本就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他觉得何国典是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疯子。
何国典的脚步也加快了,他口里还是吐着含混不清的话语,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小男孩的后脑勺。小男孩越走越快,何国典也越走越快,他紧紧地跟在小男孩的身后,和小男孩相距两三米远。有些路人也感觉到了异常,有的人停下脚步,看着一前一后走着的他们,可路人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的行动,仿佛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怪异,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个小男孩突然惊叫着奔跑起来。
何国典也奔跑起来,他大喊道:“我的儿,别跑——”
小男孩听到他的喊叫,跑得更快了。
何国典眼看要追上小男孩了,小男孩惊叫着跑进了街边的一所小学校。
何国典喊叫着要冲进学校,却被门口站着的一个保安拦住了:“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何国典用力地把保安推到一边,朝小男孩追过去。小男孩继续惊叫着,没命地往教室里跑去。学校里很多小学生惊恐地看着追赶小男孩的何国典,在他们的眼里,何国典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那个保安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瘦弱的汉子力气如此之大,他骂了声什么,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何国典追过去。这时,出来了两个年轻女教师,挡住了准备疯狂冲进教室的何国典。
她们叫唤着与何国典扭在了一起。
何国典大声喊叫着:“我找我儿,你们拦住我干什么!”
一个女教师说:“你这个人怎么搞的呀,那个孩子怎么会是你儿子!”
另外一个女教师说:“快走吧,不要在这里胡闹了,这里没有你的儿子。”
何国典的眼睛变得血红,吼叫道:“他就是我的儿子何小雨!我没有搞错,我要找我的儿子何小雨!你们放开我。”
何国典使劲地和她们推搡,他力气很大,她们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保安冲过来,从何国典的身后拦腰抱住他。
那两个女教师松开了手,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看着挣扎的何国典。
“这个人疯了,他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把宋文西当成他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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