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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伯丰还当这回又要说什么田地家产的话,没想到却是人命,还是自己那个亲爹二叔。
忙问道:“怎么回事儿?”
杨氏便开口带着哭腔道:“还不是那个挨千刀的柴稞佬!不晓得怎么弄的,把翁爹给诓去铁网庄了,那边都是野人样的人物,晓得什么好歹是非!不知道出了什么口角,争执起来牵连了翁爹。如今尸首也不叫我们领,还说我们谁敢去闹就一块儿揍。我们没个法子,只好过来找你。你好歹叫些官差过去,叫他们晓得晓得厉害!”
方伯丰狐疑:“口角?因什么起的口角?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报衙门来?”
这一县里头,寻常有上衙门告状的,按着事务,或者各司衙里就出面给调解了。真要闹到公堂上了,那都极大的事情。是以这开堂断案,在县衙里都算件新鲜事。若真的照杨氏所说,都有争执致人死命的事情了,哪有不听着点风声的?才有此一问。
杨氏连眨了几下眼睛道:“那什么,那里的人凶得紧,咱们也不敢上公堂喊冤去,这不才来找你的嘛!”
方伯丰听了越发不解,正待再问,一旁方有财怒道:“这爹都叫人活活打死了,你还在这里问东问西的,还是不是个人了?!我倒要叫人评评理,难道你们县城里都是这样没心肝连亲老子死活都只管推脱不管的?!”
外头刘玉兰一听见这话就皱眉,就晓得这俩不是好货,总想把事情往大了闹,要脸的一碰上他们这样敢撒泼的,多半得吃亏。
杨氏却拉了拉方有财,灵素眼尖,看她还俩指头用力掐了方有财胳膊一把,方有财一愣,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里杨氏擦着眼睛对灵素同方伯丰道:“翁爹自从听了柴稞佬的话,去埠头镇住了,寻常也不往家里来。这回还是跟着去的人回来给我们报的信……我们赶紧跑去了铁网庄,只、只看到了翁爹的尸首,说柴稞佬不晓得逃哪里去了。可恨那些人连尸首都不肯给我们,也不肯认罪过,还说了许多遭天打的话。我们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的你……”
方伯丰道:“既是如此,走,这就去衙门报官。”
杨氏也顾不得忌讳一把拉住方伯丰袖子,嘴里急着道:“不能报官,不能报官啊!”
方伯丰皱起了眉头,杨氏赶紧松了手,吭哧着道:“这、这到底因着什么事儿还没闹明白,报官只怕不好。”
灵素听不过去了:“到底谁没理?不是他们没理打死了人么,又仗着人多不给个明白话还连个尸身都不让领走,这时候不正该叫衙门的时候?难道不是他们没理,原是你们没理?”
杨氏嘴动了动,没吱声。方伯丰心里就疑惑起来。
忽然外头有人喊道:“方懋在吗?衙门里找他呢!”
杨氏同方有财一听衙门二字,就是一抽,方伯丰拉了灵素的手推门出去道:“我就是。”
来的是个刑狱司的差役,同方伯丰认识的,见了忙道:“铁网庄那边抓了个老头来,好似同你们族里的什么人有瓜葛,叫你过去问问,好通知他们家里人。”
方伯丰便回头对方有财与杨氏道:“走吧,说不定就是你们要问的事儿。”
那差役探头往里头一瞧,乐道:“还挺巧!”
一行人往衙门里去,杨氏同方有财中间却两回停了步子,杨氏还指了个什么事儿想走,被那差役叫住了道:“若真跟你们有干系,你这会儿脱走了,回头也得传你们去。还不如索性去听明白,该怎么办怎么办,大家省一手功夫!”他们见惯这样的事,里头什么人大概什么心思简直了如指掌。果然杨氏叫他说了便泄了气,也不琢磨什么主意了,老老实实跟着进了县衙。
到了那里一瞧,柴稞佬一身宝蓝缎袍撕得稀烂,脸上胡子头发也不知道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寻常总是一副乐呵呵富家翁的样子,这会儿倒像掉茅坑里捞出来的赖皮狗儿。且周围几个汉子妇人都是立着的,就他同另一个人跪在当间,眼见着是有罪在身。
方伯丰一行人到了,往里头一报,都让进去了,在外围站着。灵素眼尖,扯一下方伯丰袖子,叫他看那个跪在柴稞佬边上的,正是之前籍户司里几回难为他们、后来又偷改了方伯丰履历的那位。方伯丰心里越发疑惑起来。
没过一会儿,里头又出来一个衙役,把方有财和杨氏叫进去了。杨氏回头看看方伯丰和灵素,一个劲儿跟那衙役不晓得说着什么,衙役皱了眉摇摇头,拉了方有财一把,杨氏面上就有些起急,只是这地方可没什么她的用武之地了。
里头县官断案,几个人轮番上前细说,方伯丰听着听着,面色渐渐铁青。
原来这柴稞佬当日仗着同县衙里籍户司的管事沾亲,给人下了不少套儿迫买人家田地。这边籍户司的帮他办手续又极为利索,等那边回过神来,事情已经难以转圜了。
人有所好,他便投其所好,好酒就一块儿吃喝,爱财就以小利引其入彀,要是好赌喜色的,那更容易得手了。总能叫人或心甘情愿或迫不得已地把自家良田低价便宜了他去。
方赟是他一早就盯上的,只是方赟行事向来古板,瞧着没什么好下手的地方。他几回寻了事情接近试探,最后发现方赟这面上一层皮,里头全不是如此。守着偌大家产还俭素得不成,实则是心里怕自家那名正言顺要继承大房家业的儿子。
他便给出了许多主意,助方赟除了这心头之患,又带着他花钱见世面。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方赟这几十年可真是憋坏了,一朝得自主,简直是色虎财狼,——入色如虎花钱如狼啊。叫柴稞佬见着都自叹不如。
这钱要花起来是没个头的,有五两银子能买着的丫鬟,也有五百两五千两也未必能买到的,这自然不是一样滋味。一餐饭,两人对酌,三凉四热也很过得去了,一顿花不了一两银子。起个戏台叫几个陪着喝的,再请两个有点名气的厨子,山珍海味轮着上,一顿去个百八十两也不难。
方赟从前受了几十年的憋屈,如今好容易一朝翻身当家做主,加上自觉年纪已大,大有时不我待之感,在各样寻欢作乐上那是奋勇精进分毫不敢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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