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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按老郡主的话头这么一说,火上浇油,怕几位公主到时候不是去捧场而是去砸场子的。
老郡主冷哼,“你瞧着看好了。”
到了十九日瑶光拜辞了老郡主,带着薛娘子、竹叶、沈婆子等人,先去京城拜见太妃。
太妃见了瑶光喜得几乎没掉出泪,问了老郡主安好后,便搂着她抱怨起来:“你说说,这六郎怎么回事?哦,全天下就剩他一个能干的了?渤海平叛我也就不说了,是得有个宗室里的人看着,可陇西那雪灾哪用得着他呢?他这辈子哪遇见过这种事呢!他也不想想我多大年纪了?还能陪着我过几个年?去年不在,今年又不在!”
瑶光很自觉,端王跑去陇西这事和她跟十七郎的“奸情”脱不了关系,但只得安慰太妃说,“赈灾救命,一如行兵打仗,必得有个有远见有威望的人方能震慑统筹。且不说那些地方官员乡绅,单是那些大商会的人怕就不好相与。听我师父说当年陕南雪灾时,犹有许多奸商巨贾大发天灾钱,哄抬物价,害得许多人为了一床棉被或是一锅热粥卖儿女或是自卖自身的,是为人祸。”
李嬷嬷也帮腔,“可不是!要不怎么说‘砍头的生意有人做’呢?这可不就得一个能镇得住的人去督办么?六郎此去,立功还是小事,大大地积德,日后定有福报。而且您想,他也只是到了府城,哪里就能冻到累到?”
太妃这才高兴了些,又说起瑶光为安慈太后画的画像,“我和太后是见过她的,乍一看也觉得像,细看之下,就知道五官其实不甚像,但若论神韵气质,真是像极了。你没见过她,竟能画成这样,可见她确是与你有些缘法。唉,皇帝见了画像当时就眼圈红了。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没在亲娘身边多久。咱们私下说起来,安慈太后也是个可怜人,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她素日多么刚硬要强的一个人,弥留之际,只拉着四郎的手一声一声唤他……”她说着又掉下泪,“后来,她已说不出话来了,仍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只盼我能待四郎好……”
李嬷嬷见太妃这样,忙把话岔开,“娘娘,您不是给道长准备了明日到画院的衣冠么?说这些干什么呢?”
太妃拭泪道:“这年纪一大,就不免总想到旧事。想起来,就不免伤感。不说了。明日是你大喜日子,我在宫中听说你的画入选时就叫人赶着给你做了一套道袍,前日你广泰姑姑来宫中说话,还给你送了一个极好看的金丝镶宝石宝冠,你穿戴起来试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赶快改一改。”
瑶光知道太妃是怕她压不住场子,心中十分感激。
太妃这次给她做的是一套大红斗纹洋缎道袍,上面盘金绣着莲花,金灿灿的,和广泰公主送的金丝宝冠十分相称,这宝冠和裕和县主常戴的那种有些像,四角有步摇,缀着琢磨成水滴形的红宝石,行动时宝石无声摇晃,宝光映在额头脸上,华贵不可方物。
此外,太妃还给她准备了一双靴口挖云掐金的黑皮小靴子和玄色缀青玉四合如意宫绦。
全套行头穿戴起来之后,瑶光缓缓走出来让太妃瞧。
一屋子人见了都说好看,太妃自然喜滋滋的。
瑶光心想,这身行头华丽至此,谁穿上能不好看呢?会不会太过隆重了些?她去画院是接受颁奖,顺便跟大周艺术家们交流几句,这搞的,怎么好像是去示威呢?
翌日到了画院,瑶光才知道,太妃、老郡主、广泰公主集团,真是一点也没低估她将遇到的情景。
虽然有宫使在列,但画院首座首座黄太昌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意思,她那天在灵慧祠见过的四品供奉李秀邦,也恢复了倨傲,就连楚胖子,也对瑶光不苟言笑。其他画师们更是一个个冷着脸,肃容以待,甚至还有人对她悄悄翻白眼的。
只有宗室中的人还算对她客气。
瑶光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画师们对她这个外来入侵者抱有的敌意不是一般大。而且,皇帝和宗室公主们越是表示欣赏她的画,这些画师就更要和她保持距离,越倨傲越好,似乎这样才不至于被画院的同事们看扁,才会显得自己不趋炎附势。
瑶光本来是怀着学术交流的期待来的,这时不免有些心灰。但她很快转念一想,这些人如果知道她也曾和他们一样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甚至更久来学习绘画,练习了数万次甚至更多,那么,他们就不会这样看待她了。而现在的她,在他们眼中根本不能算学院派——梦中仙人授笔是什么鬼?
如果她参加画展,获知拔得头筹者是个没听说有什么专业训练,自杀失败后醒来就开挂了的家伙,她大概也会是这种态度吧。
这么一想,瑶光从最初的震惊、愤怒中平静下来,不卑不亢对众位画师拱了拱手,客客气气跟大家打个招呼。
没关系,既然我有了踏进画院大门的资格,我就有足够的机会展示我的才能,让你们心服口服,有朝一日一提到韩瑶光,你们就得竖起拇指比赞:不愧是她!
接下来,瑶光平静地接受了宫使宣布的正式表彰,从毫不掩饰不甘愿的画院首座手中接过了奖状,另外四名最终入选者,也一一得到了奖状后,李秀邦画师用毫无感情的声调宣布,“接下来,请韩道长讲几句话吧。”
谁也没指望能从韩瑶光的获奖感言中得到什么,画师们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似的齐齐摆出一副“好无聊。你说吧,我们听着呢”的样子,还有一些年少轻狂的画师和刚入画院的学生甚至已经摆出准备要离开的架势了,谁知道,韩瑶光一开口就扔了个大雷——
“吾等又不是茶楼说书唱曲的女先儿或说书先生,有什么好说的!诸位想必也很好奇我所用的颜料是如何做的,我又是如何起稿、运笔、上色的,这里是画院,想必诸般画材具备,为什么大家不现场讨论呢?走到门口那几位——喂,说的就是你们,你们就没有一点好奇之心么?你们是画院的学生,不是油壁班子的学徒!对自己不解之事物毫无探究之心敬畏之心,占着画院名额干什么?趁早回家生孩子吧!”
她这话一出,别说画师们和画院的学生们了,就连公主集团都呆住了。说好的让我们来镇场子不是砸场子呢?你自己先动手了呀!
现场鸦雀无声了几秒钟,一名宗室女冠才反应过来,起身带头鼓掌叫好:“说得好!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虽不才,也愿向韩道长请教,画中颜色如何才能浓丽鲜艳至此?是加了什么特殊配方的胶泥,使颜料色泽干了之后仍然如此,还是用了什么前人未有的特殊画法?”
有此人一带头,那些气得撸袖子打架的人全跑回来了,大约是怀着“看你答不答的出来”“今天要把你问死”的态度,一个个冲向台前争先发问。
一时间,讲堂中发问声、推挤声、被踩了脚的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肃静!如此喧闹,成何体统!”广泰公主高喝一声,一挥手,几名侍从立即维护秩序,反倒是宫中来的那几名太监,自从韩瑶光大放厥词时就吓呆了,到这时候还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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