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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越这样,他越觉得自己丑到让人不能忍。这么想着,手上使力,茧子磨着额头,像被小虫咬了似的疼。
疼让人一下清醒过来。他收了手,看看掌心,一手的汗珠子,倒是没有血迹。已经到了睿亲王府,吴良辅在轿辇外请他落轿。
管他呢,回屋让小媳妇儿瞧瞧这额头怎么了。
摆着长腿跨过门槛,穿堂风“嗖嗖”的从身边刮过,他瞧了眼天儿,干晴干晴的一片蔚蓝,一丝云也没有,地上阴凉处还积着腊月的雪,黑的黑,白的白,红墙黄瓦,还有碧蓝的一片天。
他心里的不痛快散了一点儿。新年第一天,是个好天儿,大约预示着这一年都是个好年?无论如何,都比风雨如晦强!
穿过游廊往正殿走,熟悉的味道直往鼻子里冲。她又不知架着炉子烧什么,一股子焦香,还有丝丝儿甜。
他止不住松了心,笑,她这嘴,不光爱吃,还会吃,御膳茶房也没她这么多花样,自从他病中醒了,就见她架个红泥小火炉,架上一片青瓦,一日烤白果,一日烤红薯,变着花样儿折腾炭。
还要开窗户,用炉子就要开窗户透气。他病中不能见风,她又想守着他,又想烤白果,着实犯了难,还是他说:“你开你的,我靠里头躺着。”
床大,下了帐子,窝在里头真的见不着风。只是滋味怪诞,他迷恋的人就跟他一帐之隔,却见不着摸不到,只有烤白果的清香,越过帐子透进来。
他忍得难受,就在帐子里瓮声瓮气唤:“金花,金花。”
他料定了她正在外头专心致志守着炉子,等她闲闲应一声,他再瓮声瓮气说:“你来。”她定是不来。但是不妨事,他刚得了她闲闲的那一声应就足够。从那以后,他唤她,她闲闲应一句,他便心情舒畅。
今日见了朝臣,心里却不甚痛快,刚走过偏殿,他急不可耐叫:“皇后。”他俩的名字和“你”“我”,都在背着人处,现在周围小太监小宫女围着,他官样地叫她“皇后”,反正皇后是正妻,不妨事。
唤了几声没人应。走到正殿门口,他对着跟随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在外头等,一步迈进门,脚下生风地一路走,一路用那把磁声线叫:“金花。金花。”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壹伍柒
殿里微微的凉,冬日凛冽的气息若有若无飘在殿里,混着烤物的香气,还有点焦。
经过次间儿,他见她的一领风兜胡乱地搭在衣架上,想着梢间儿更冷,他长臂一展,轻巧地取在臂上,脚下没停,仍向着梢间儿行。眼下暗,眼里一直亮,福临盯着梢间儿地上坐着的那个人。斜对着他,从他处看,只能见小半张脸。
方块儿窗户的光被她挡住一角,光线描着她的高鼻梁和翘鼻尖儿。还有嘟嘟的小肿嘴,也被光照得晶晶亮,熟透的果子的红皮儿一样。她坐了张小矮凳,胳膊肘支在腿上,手掌托着颊,说是清减了,小圆脸依旧肉乎乎粉扑扑,秋水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半步外的小火炉。
“花。”他梦呓一样念一声,疾步上前,把风兜披在她肩上,握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吹气,“叫了你几声,如何都不应我。”
她轻轻把头靠在他脸上,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贴上鼻尖儿,桂花头油的甜香和她身上的暖和气儿直往他身上扑。怨不得只穿了一身小毛儿的旗装,她被面前的小火炉烤得浑身都是暖意,拥在怀里暖融融的,炙得他耳热,亲着她的头发便往脸上转。
她也乖,对着他扭扭头,送来一张温热的脸,小扇子一样的长睫蕴着丝丝的湿润意味扫到他脸上。
他蹲在地上一趔趄。来不及细想地往侧挪了半步,伸手从她腿弯下过,再一使劲儿,把她囫囵着抱起,她在他胸前一缩,刚搭在肩上的风兜滑溜溜地落在地上。
“你怎么了?”两人眼神一碰,不约而同都问了这一句。她眼下一圈红,他额头满是汗,才离了两个时辰,他俩都变了一点儿。
她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右手隔着脖子去捏他右耳的耳骨,脸对着他,说:“太后来了。”
他立着不动,不说话,也不往榻上走,只抻抻脖子,把她再往眼前拉一拉,一双眼定定盯着她。她的睫毛又将扫到他脸上了!他的汗湿气洇着她的鼻腔,她原本闻不得这骚汉子味道,可是他满头汗又不吭声,她只能又紧紧他的脖子:“嗯?你呢?”
“我?”他把薄唇贴到她眼眉上,轻轻嘬着,逼得她直往他怀里钻,他穷追不舍,喃喃道,“你……”真刺激,他一边嫌自己丑,一边觉得委屈了她,另一边不懈尝着她身上的味儿。
委屈了她也不能放了她,要能撒手,她第一回在他身子下头哭的时候就该放她走。事到如今,两个人羁绊至深,他再丑,她再委屈,他也放不下。
抱着她走到窗下榻旁,他极轻地坐下身,小心翼翼,搂着她如怀抱着一只猫儿似的,鼻尖儿凑到她领口,深嗅一口,用一把气声小声问:“太后说了什么?”
她给他的胡茬儿鼻尖儿轻挠地浑身痒,一边扭着身子躲,一边憋着笑,娇声说:“太后怕你废了我,让我赶紧回宫占着坤宁宫的位儿。”下巴颏搭在他肩头,歪头盯着窗户的那块方方正正的明亮,苏墨尔的所作所为若有若无涌上心头,她弯弯嘴角,眼里都是讥讽,太后如何一月前想弄死她,一月后又若无其事来见她,挑拨离间筹谋打算,样样做得端庄娴雅。
“你呢?你想回去嚒?”他由着她趴在肩上,手指尖轻弹她领口的小毛儿,极好的短毛儿皮子,根根分明地在指下起伏。修长的手摸在缎子上,大约是为了过年,她穿得名贵。只是这提花简约,不到头的回字纹,非得上手摸才摸得出来,打眼看只明晃晃的。
“你回去我就回去。”坤宁宫里她最牵挂胖大橘,这时却没说出来。她打心眼里不想回去,坤宁宫离慈宁宫太近,她也不想每日早起见他那些女人,一是谁想见丈夫的小妾,另外,谁想每日上班?回宫譬如她重回“皇后”的工作岗位。
回去是不是就能见四贞和福全了?刚太后在,她着实浑身不舒服,又忙着跟太后斗法,都没心思问问四贞妹子和福全。这会儿静下来,才想起来,福全都一岁多了,宫里乱哄哄的,也没给娃娃抓周吧。
转脸回去看福临,乍从明处到暗处,她眼前眩了眩,圆眼睛眨了几次仍不适应,只看到一个四方的黑影儿。于是闭上眼睛对着他,胳膊搂着他,挂在他身上。
?
“大正月的,哪有搬房子的。当然是过了这月再说。”他一边说,摸在她背上的手就往前转,“娃娃还好?今儿早上吐过嘛?”往肚腹上柔柔地摸过去。
“哎,你别摸。”她抓着他的手,张着掌心五指从指缝儿里穿过去,握住了,撅着嘴拒绝,“今儿太后摸过了……”
“怪道……”他听她这句怪话,明白过来,怨不得他叫了几声不应,眼圈还红红的,肯定是为了太后摸了肚子。她这肚子金贵,除了他和宝音,宫里旁人一概不给碰。四贞这样的小姐妹也就算了,偏偏是太后,“殉”的别扭还没过去,她只有更不愿意。也不怨她,生死大事,谁能过得去。
可是也不能由着她这么又哭又气,这副娇贵身子,哪禁得住这样磋磨。福临想明白了,打定主意好好逗逗她,非要她欢喜才好,于是腾出另一手搂着她的腰,贴着肚皮的边儿,腆着脸说:“花儿,给为夫摸摸。哪儿有爹不能摸娃的?还不是我的孩儿?”
她头脸往下挪一寸,头顶靠着他的肩窝,往后撤身子躲,说:“你们娘俩只能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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