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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便推门进去了,入了院落,又入了屋子,施婳脚边放着那死蛇,探头正朝里面张望,没看到谢翎出来的身影,倒听见哐当一声,在这夜里显得十分清晰,施婳一下子紧张起来,心都蹦到了嗓子眼,顾不得别的,几步进了院子。
正见着谢翎一头从里面跑出来,抓着她便要走,脸色煞白,急声道:“走,我们去别的地方,我们不在这里住。”
施婳观他神情,便知道那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伸手将他搂住,安抚似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抚摸,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
谢翎的身子颤抖着,好一阵子才渐渐平息下来,他的脸埋在施婳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道:“阿九,我害怕……”
施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细声安抚道:“别怕,我们会活下来的。”
大概是因为施婳的声音太过笃定,谢翎似乎从中汲取到了些力量,过了片刻,他再次打起精神,牵着施婳,两人一同离开了这个小院子,关上远门的那一刻,施婳甚至能听见内里传来的嘤嘤嗡嗡的虫蝇声音,令人恐惧,就仿佛附骨之疽,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一般。
直到两人又走回村头,那些细碎的虫蝇之声才被摆脱,但是如今即便是看到打开的院子,他们也不敢进去了,谢翎索性捡起一大块石头,砸开了一家院门,两人准备在这里暂歇一晚。
旁的东西都没有动,进了厨房,意外地发现缸里还有一点水,施婳和谢翎将那死蛇处理了一番,在灶上烧了吃了,竟然也算是饱餐一顿。
今日赶了一天的路,又是打蛇又是惊吓一场,两人很快便困了,依偎着在一处睡了过去。
第9章
及至第二日,晨光亮起时,施婳睡得朦朦胧胧间,只觉得脸上痒痒的,她忍不住蹭了蹭,睁开双目,正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那眸子的主人笑了笑,谢翎语气欣快道:“阿九,起来啦。”
施婳撑着手坐起来,窗外又是一日晴好,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她简直恨透了这明媚的阳光,但是无法,他们还要赶路,遂只得爬起来,两人草草收拾一番,见无甚遗漏,便将那户人家的摆设恢复原样,出了门,将那被砸断了半截的锁依旧挂在上头,这才离去。
上路之后,仍然顺着那干涸的小河沟往下游走,不同于谢翎的轻松,施婳心头始终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绪,她背上的竹筒已经空了,只剩下最后一个窝窝头,还有一小把花生米,这还是两人硬生生从牙缝里头抠出来的,水倒有小半筒,勉强还能顶一阵子。
但是显然,两人这一路走来,只有出去的,没有进来的,弹尽粮绝是迟早的事情,施婳一边走,一边竭力地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到点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让他们接下来不必面临着饿死的残酷情状。
只不过事与愿违,从清晨走到傍晚,整整一日,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施婳只觉得两条腿酸软无比,又不敢停下来,走惯了倒还好,骨头都麻木了,但若是一旦停下来,恐怕就要立刻扑倒在地了。
谢翎半垂着头,嘴里木然地咀嚼着半根茅根,就这么小拇指长的草根,他已经嚼了一个下午了,茅根从一开始的坚韧,最后变成了一团稀烂的草糊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垂着的目光扫过脚下的小路,石子儿,枯草,落叶,连虫子都不见一只,大概是就连虫子都饿死了罢。
谢翎的目光在那些石头上流连了一会,他心里想,若是石头也能顶饱就好了,紧接着,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他眨了眨眼,然后使使劲,把嘴里一直咀嚼的那团茅根咽了下去。
粗糙的茅根刮过柔嫩的喉咙,带来一阵粗粝的疼痛感,不太好受,但是谢翎愣是没作声,咽下茅草之后,他反而觉得肚子好受了不少,一连嚼了几根,他倒不觉得饿了。
等施婳发现的时候,谢翎已经把分给他的茅根吃干净了,她皱着眉,有点担忧地询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翎摇摇头,道:“没有。”
施婳叹了一口气,她取下竹筒,谢翎知道她的意思,按住她的手,固执地道:“我不饿,别拿。”
竹筒里还有最后一个窝窝头,那是他们最后的存粮,是绝对不能动的,谢翎说什么也不让施婳拿出来,最后无法,施婳只能取出几粒花生米,两人分着吃了,也算是吃了一顿。
施婳观察着谢翎,见他吃了那茅根,确实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路上又挖了一些,茅根中的汁液十分充足,又甜丝丝的,饿急了倒也能顶一阵子。
只是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施婳心中愈发沉重,因为秋天来了,草叶都泛着黄,树叶开始往下落,白日里还好,有太阳照着,一旦到了夜里,上了露之后,那一张棉布根本不足以为两人抵挡寒意,这样下去,他们会生病的。
而同时,这样就意味着,再过不久,他们连茅根都找不着了,施婳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她甚至隐约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或许当初她是错的,他们跟着村子的队伍,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些念头不止一次在她脑海中闪过,但是对着谢翎,施婳却无法说出口,比起之前,谢翎更瘦了,脸色蜡黄,又黑又瘦,显得脑袋大,身子小,轻轻一推就能让他栽一个大跟斗,他嘴唇干裂,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大得惊人,好似下一刻就能从眼眶里头掉出来似的。
直到最后一粒花生吃干净了,水也没有了,谢翎嘴里叼着茅根,他没敢嚼,就这么慢慢地吸吮着,像是在吃一颗美味的糖那样,两人晃悠悠地走在小路上,草叶都被烘烤得干枯,一脚踩下去,发出窸窸窣窣的脆响,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
施婳看着谢翎一步一晃的背影,忽然间心头难过无比,她倏然停下脚步,叫住谢翎,道:“我们把窝窝头吃了吧。”
谢翎的步伐一下子就停住了,好像被窝窝头那三个字钉在了原地似的,他下意识摇头:“不……”
施婳冷静地打断他,说:“我饿了,谢翎。”
这个饿字一说出来,肚腹内的饥饿就好像被唤醒了似的,如同一群鬼魅,拱动着争先恐后地往外钻,排山倒海一般侵袭着他们的意志,谢翎的眼神有点茫然,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过了很久,他才使劲咽了咽口水,脖子上的青筋用力挣动着,像他们从前打的那条蛇一样濒死挣扎。
谢翎的思绪空白了一段时间,他才反应过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个嘶哑的声音:“阿……阿九饿了,那、那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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