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蓼蓝汀位于池塘旁边,一如既往地开阔,透风通气,以前许夫人住着的时候,挂着天蓝色或水蓝素兰的纱帐,幔子,摆着各色钟鼎字画,后来张氏占据了这个位置,便依据她个人的喜好进行了布置。樱红,杏黄,葡萄紫,玫瑰色,丹朱,鹦鹉绿,五色杂糅,看起来要女性化许多,一眼望去便能让人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妇人。
而现在,张氏紧跟脚跑去蓼蓝汀却惊讶的发现那里安静得吓人,原本还在吹拉弹唱的戏子现在全都不见了,门口柱子似的站着两个丫鬟,一心,双成,显然是荣泽堂的人手。这是怎么回事?蓼蓝汀是她生了言慧绣才得来的,现在你言景行齐暖香一声不吭的就想收回去?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娇笑,张氏仰头望去,暖香正扶着栏杆站在那里,明眸皓齿,黑发堆云,神态间满是娇媚,嘴唇还有点过分的鲜红。紧接着她又往前一扑,显然是被人拉去,分外甜蜜的娇笑声,又紧跟着响起。
这一下子可是戳了张氏的肺:你们这是干什么?跑到我的蓼蓝汀赶走了我特意请的戏班子来找快活?一想到无比厌烦的俩人在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盘,最最珍爱的鹿绒梅花榻上翻云覆雨,她就怒火中烧!炮仗一样冲了过去。你们白日里不检点,竟然还特意到这里来做,这是专门来打我脸的吗?
她一根箭似的射过去,却不料刚到近前,一心双成极为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同时往中间靠了一步,把路挡得严严实实。张氏冷笑一声,一巴掌甩了个去:“好个狗眼看人低的丫鬟!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挡我的路?”
一心往日脾气都极为暴躁,尤其对上张氏,那是对荣泽堂无条件维护,不料,这次竟然忍不住了,顶着脸上三根手指头印开了口:“回太太的话,不是奴婢大胆,是现在里面不大方便。”
张氏嘲讽得勾勾嘴角,愈发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有胆子做还有胆子挡门?这轻狂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不方便?我要进我的屋子哪里会不方便?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她身后跟的孔妈妈是个老成的,心中存了几分犹疑,看看楼上,又看看张氏,心里揣测到今日好歹是摆着老夫人寿宴,言侧妃回家,大好的日子怎么能随便起风波?况且小爷夫人都年轻,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的,现在看来是荣泽堂的人不恭敬,眼中没有长辈。但若真闹到了说不定就成了青瑞堂斤斤计较不通情理了。随即笑着阻拦张氏:“太太又何必这么生气?小侯爷小夫人借地方用用,完全可以,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分得那么清楚。”
双成随即笑道:“妈妈说得在理。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的,借用而已,定然有还的时候。太太又何必这么小气?”
我小气?张氏气炸了肺。这话明明是挑衅。有了一天就有一个月,有了一个月就有一年。有一年就有十年,你想跟我玩刘备借荆州?她自以为猜中这温吞计,怎么会选择隐忍?
“让开!”张氏随即挥开两人,大步走了进去。
孔妈妈心觉不妙,刚要跟上去,一心和双成却乍分又合,再次拦门:“妈妈,恕我有话直说。主子办事,我们向来都只有服从的理,哪有那么多说话的地儿?下人毕竟是下人,千万不要高估了自己。”孔妈妈立即停住了脚步,这侯府眼见就是这两位小主子的了,若是这次真的吵嚷起来,或者被恼羞成怒发作起来,太太好歹是长辈,明媒正娶的继室,不会怎么样。倒霉的还不是下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主子闯祸奴才背锅,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这一琢磨的功夫,再次抬头,
张氏已经走远了,气势汹汹登上了楼梯。
令她诧异的是,二楼中堂却没有言景行的身影,反倒是暖香和言玉绣坐在一起,好像在议论些什么,神态还颇为亲热。张氏觉得不对,四下一望,狐疑的看着言玉绣。言玉绣道“我曾小路走侧门上来的。所以不曾和太太遇上。”
她说这句话时候并未站起,张氏看出她对自己毫无敬意,却没心思计较,如果吴王真当了皇帝,言玉绣这样的不出意外都能封妃。她要骄傲,那也使得,张氏只觉得酸酸的。暖香倒是挺客气的站起来,施礼道:“太太,侧妃有话与您讲。我先回避了。”说罢立即抽身,快步走出房门,一反手把门关上,咔哒两声,却是在外面反锁了。
张氏顿时狐疑,察觉到什么似的,往门口赶,却不料言玉绣一开口就让她停住了:“太太,这次抢了你女儿的机会,真是不好意思。”
张氏正为这事窝火,一听就冷笑:“别在这儿假惺惺了。你需要你献好心?你嫁入王府当侧妃,能指望的还不是侯府俩哥儿?”
“是啊,俩哥儿,可惜没有一个是你生的”言玉绣勾起一边嘴角冷笑“你觉得你为什么这么长久都没能怀孕?期间好不容易怀上的那次还流掉了。”
“命里没这福份,老天爷不保佑我,还能怪谁。”张氏恨她揭短,神色颓败,话语中怨气颇大。该吃的药都吃了一个遍,所有寺庙的平安符都求了个遍,就是坐不住胎,那怪谁?
言玉绣当即冷笑:“太太真是好愚钝!”她忽然尖声道“枸杞当归鲫鱼汤,红枣人参炖排骨,还有天麻黄芪野鸡仔,好吃吗?”
张氏浑身一震,一时说不出话。言玉绣慢悠悠道“太太,每当老爷在府里的时候,我给你送吃的,总是格外勤快些。你当然受用我的孝敬,是不是心里还在骂我蠢?这么巴结自己的杀母仇人。”
张氏一时说不出话。她也发现了言玉绣会在老侯爷在家的时候送药膳的格外积极,但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推算,这个庶女要在父亲面前刷存在感,所以故意摆出孝顺嫡母的姿态。老太太也不会说什么,因为这一眼望过去上慈下孝的和乐局面就是她想要的。
谁知道,背后竟有邪恶用心?
“其实分量并没有很大。不过是阴寒至凉之物,或者通气活血,会让月信延长周期变短的。说白了,就是减少你服侍的机会,或者服侍了也让你坐胎的机会变小罢了。这么多年了,我这计划都进行的不错。说起来,大约也有我那亡母的魂灵在保佑吧。”
“是你?竟然是你?”结果昭然于世,张氏依然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个从来都沉默寡言,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庶女,平日里又不多说话,不多出风头,各方面都一般,文才人情都比不上自己的慧绣。虽然养在老夫人身边,可她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那个叫红缨的丫鬟。“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一个庶女……”张氏喃喃自语。
“没错,我是庶女,姨娘被你害死的庶女。”言玉绣本来就寡淡的面色这会儿看上去邪气到吓人“你有多自负,多瞧不起我,才能若无其事的喝下我送去的汤,吃掉我送去的药膳?”
张氏脸色巨变,浑身都僵硬了。她是从来不曾怀疑过,因为府中实在过于风平浪静。一则老夫人总往各处派发药膳,滋补膳食。荣泽堂,青瑞堂,溶月院一个都不落下,所以张氏很放心,老夫人是不会用阴招的,她有绝对的实力和地位,开口动明的就行,没有人敢不从,不需要动这手脚。再加上她最看重的是门楣,当初犯了谋害子嗣的大错,老夫人也只是让她迁移,不但没有送她回娘家,甚至为着体面,还特意帮着压下这件事。所以张氏也有恃无恐。一般要装门面的人,其实都不太难应付。
二则梅姨娘死去的时候,言玉绣还太小,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真相,哪怕言景行知道实事他也不会讲,因为那“于我何干”的淡漠性子,再加上他跟言玉绣向来僵僵的,不答腔。甚至还时不时因为一点小事,比如一块砚台,发生不愉快,看到这样的场景,张氏就放心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张氏终于心虚,惊疑不定的看着言玉绣,这个总是低调做人,被淹没在上京贵女圈里,毫不起眼的庶女,今天终于让她正眼相看了。脸上神色随即又转为愤怒“言景行!我知道,肯定是他!他帮你的对不对?”
张氏后知后觉。言玉绣住在福寿堂,她有什么动作其实逃不出老夫人的眼睛,遑论私自动用药材。定然是拿了荣泽堂私库的,或者借老夫人的名义去领用的时候夹带了私货。这两个人,合起来害她!张氏悲愤交加,脸色铁青看起来有点吓人“好贼毒妇!你害我,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恶毒?”
言玉绣一声冷笑“太太何必这么激愤?你当初害我姨娘一尸两命,我如今只是要断了你的子孙福,算起来,还是我觉得比较仁慈。我如今只担心一项,当初有我在,总是给太太送吃的,但我现在出嫁了,没有人管了,你说怎么办好呢?”
张氏大惊,情知不妙,转身就跑,却不料那两个丫头,候府跟着过去自幼伺候言玉绣的丫头,一左一右一起扑过来死死抱住了她,紧接着,她就蹆窝一痛,噗通跪倒在地,惊骇的回头就见言玉绣随手扔掉了手里的小板凳。“你,你竟然”她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组织好语言,怪道大家讲不叫的狗咬人最痛,谁能想到一个候府小姐敢拿着凳子砸嫡母呢?这还不算,她看了张氏一眼,恶毒的一笑“太太,你最好安静些。呼叫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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