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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路返回。”军官说,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算是通融了。如果是按照擅闯军事禁区的规定,当场击毙你们都是允许的。”
“我们怎么原路返回啊?”
“翻墙回去。”
大张和小张一听,差点就崩溃了。她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走到这里,现在让她们原路回到那片区域?这不是开玩笑吗?可军官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他一挥手,那小兵放下枪,走到墙边双手交叠支在身前。大张和小张苦苦哀求,军官却丝毫不为所动:“你们不走也行,被我们拘押扣留。不过有可能会被起诉,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们。怎么选择你们自己定吧。”
大张小张没办法,只得选择回去。她们依次踩在小兵的双手上,小兵双臂孔武有力,轻轻一抬,就把她们送到墙头。军官把尼龙绳又扔给她们。
大张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喊道:“那我们过了墙,怎么走才能到公路啊?”军官手臂一指:“一直往前走。”这时候小张也忽然问了一个问题:“那条通道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啊?”军官闻言,脸色一暗,比了个不耐烦的手势。小兵把尼龙绳一撤,两个人重新落到了墙壁之外,带着破碎的梦。大张一边解开绳子,一边恨恨地骂那个冷血军官;小张却对军官的表情饶有兴趣,在后来的许多场合都做了不同的猜测,一次比一次离谱。
两人被赶出来以后,只得选择再次前进。好在这一次军官没有指错路,她们在林子里步行了大约七八公里的样子,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抵达了一个自然村。大张打开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很快收到一条让她们热泪盈眶的短信:河北移动欢迎你。
她们在村子里的小饭馆点了吃的喝的,狼吞虎咽。店主看她们狼狈的样子,好奇地问她们去哪里了。大张把今天的遭遇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店主“哦”了一声:“难怪,那里有一个兵站,周围几公里都被划成了军事禁区,我们当地人都不让靠近。”大张又问那条石蛇通道是什么东西,店主听完描述,眉头一皱,给她们讲了一个古老相传的古北口故事。
传说明朝时,名将戚继光曾经被调派来古北口修长城。古北口山野里生存着一条巨蛇,经常出来伤人,还把修好的长城掀翻。戚继光为了捉它费尽了心思,损兵折将却徒劳无功。眼看皇帝定的期限就要到了,戚继光急得团团转,这时候他手下一个来自义乌的兵——戚将军以前是在江南打倭寇的,所以手下浙兵特别多——出了个主意。他说以前在河沟里捉泥鳅,都是弄一个长长的竹笼沉到水里,泥鳅只会前进不会后退,进了竹笼就出不来了。戚继光一听,大受启发。他召集工匠与士兵,沿着长城修了一条长长的石蛇道,恰好能容巨蛇钻进去。他又宰杀了一百只兔子、一百只羊,把兔血、羊血洒在通道里外。巨蛇晚上出来,闻到血腥味就一路吃了过去,一头钻进石道,一直钻到长城里。
戚将军见巨蛇上了当,立即下令把两头都堵住,亲自拔刀去杀那困住的巨蛇。巨蛇这时口吐人言,乞求饶命,自愿看守长城赎罪。戚将军便饶它一命,那通道也不拆,留着给它进出长城用,还起了个名字,叫长城蚺。从此以后,那条巨蛇就一直隐伏在山里,利用那条蛇道往返长城。据说在抗战的时候,巨蛇还冒出过头来吃日本鬼子。
老板说:“这附近的老人都爱用那条长城蚺来吓唬乱跑的小孩子。至于那条蛇道,那一带山林特别容易迷路,所以没人能说清楚具体位置。你们看到的大概就是那个东西吧。”大张对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不以为然。小张却很感兴趣,缠着老板问他到底吉利不吉利。老板被缠得受不了,说:“那巨蛇被戚将军收服以后,成了护山神兽,不再作恶,所以你们如果看到了它的蛇道,应该算是件幸运的事。”
吃过饭以后,大张和小张一致同意不过夜了,直接回北京。她们在饭馆老板的指点下走上公路,很快就截到了一辆客运小巴。这辆小巴很破旧,车上半满,乘客穿着普通,和4449次上的乘客差不多。售票员是个光头大汉,探头看到大张和小张,吆喝了一声,一脚把车门踹开,她们就稀里糊涂地上去了。
小巴在黑暗中行驶了几个小时,售票员忽然起身,对所有乘客说:“麻烦你们把身份证给我。”
“为什么啊?”大张有些紧张地问,以为上了黑车。
售票员诧异地瞪了她一眼:“马上就进北京了,要查身份证。”
两个姑娘在漆黑的小巴里忘情地欢呼起来,这让车里的其他人不知所措。大张和小张后来表示,这是她们那一天听到的最温馨、最甜蜜的话。后来的故事平淡无奇。她们顺利地回到了北京,在12点钟声敲响的一瞬间各自推开了住所的门,像是虚脱了一样一头扎在床上,睡足一整天。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和平时一样地生活、工作,在每一次聚会上,把这个故事支离破碎地讲给了我的朋友听。我的朋友再丢三落四地讲给了我。可惜的是,那条神秘的蛇道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们没带相机,无法给我们找到直观的影像。我查遍了长城的资料,没有找到任何与之类似的文献与照片。至于那个军事禁区,我猜测大概是雷达站或导弹基地,至于从长城伸出来的蛇道为何与那个禁区相连,里面到底在做些什么,我就无从揣测了。我的几个朋友按照她们的描述去寻找过,但没人成功地找到过那条遗迹。
除了这些事情以外,还有一个奇异的后遗症值得说说。从古北口回来以后,大张和小张就成了老鼠的克星。只要老鼠靠近她们的身体几米开外,就会开始蜷缩着颤抖,走不动路。无论是小区里的野鼠还是笼子里的荷兰猪,概莫能外。
外篇?考古物理学
安达从嘈杂不堪的梦境里醒来,他感受到了透过窗帘射进来的阳光,于是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将放在床边的DELL(戴尔)手提电脑抬到自己胸前。电脑屏幕感应到了这种细微的振动,“啪”的一声从休眠中醒过来;FLASHGET(下载器)仍旧持续下载着动画,屏幕的右下角显示出“11:30”的数字。
上午11点30分,大部分新西兰留学生的标准起床时间。安达打了一个哈欠,将电脑轻轻放回到床边,慢条斯理地爬起身来。今天大学没有课,所以他并不着急,一连串穿衣服的动作很沉稳,好像一只澳大利亚的考拉。房子里静悄悄的,房东已经出去上班了。安达目前住在寄宿家庭,整个房子里只有他和一个六十多岁的房东老太太;老太太是新西兰本地人,工作是替旅馆清理房间,现在正是她最忙的时候——事实上,安达已经很久没有在中午12点以前看到过她了,因为她多半在工作,而安达在睡觉。
当安达叼着烤面包片来到客厅时,他看到靠近门口的浅灰色绒线沙发上摆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信件,这显然是房东在上班前从信箱里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分类。这些东西如实地反映出了一个人的社交状态,里面有银行的月报表、电话公司的账单、一张快递通知、几张广告单,还有两张明信片。他把自己的信件挑出来,逐一打开审视,里面并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接着他又拿起那两张明信片,第一张背景是一只几维鸟的特写,发自奥克兰,是房东住在奥克兰市的大儿子给他母亲的例行问候;而第二张的背景则是中国的八达岭长城。
长城?安达挑动了一下眉毛,在新西兰收到画着中国长城的明信片,这多少有点奇怪。他把明信片翻过来,看到背面用英文写道:安先生敬启:
我迫切地想与您就一些彼此都关心的话题进行一次有意义的探讨,希望您能于本月16日下午5点拨冗前往Cambridge镇RifleRange街18号,我将在那里恭候。
你诚挚的
彼得·米切尔
英文是手写的,字体很漂亮,看得出写字的人曾经受过英式正统教育。安达挠挠头,把这几行字看了又看,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因为他从来不认识任何一个叫彼得·米切尔的人,也不曾与Cambridge镇的任何人有过任何“彼此都关心的话题”。这个突兀的邀请让安达觉得有些蹊跷,尤其令他不快的是,信里的措辞虽然客气,口气却很坚决,不容回绝。
星期五的早晨接到陌生人发来的邀请,这听起来很诡异,简直就像是一部三流悬疑小说的开头。安达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把明信片捏在手里反复端详。从卡片上的出版信息可以看出,这张明信片并不是中国出品的,而是属于新西兰本地印制的一套世界人文建筑明信片中的一张。这种卡片很少见,但并不算罕见,在比较大的邮局都能找到。这个叫彼得·米切尔的人选择了这张卡片,是不是有特别的用意呢?他是怎么知道安达的通信地址的?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写信给一个素昧平生的普通中国留学生?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连串问号在安达脑子里盘旋,他觉得这很难用常理去解释。于是他就跑到网上,将这件事讲给了自己的几位朋友。一位名字叫作MULTIVAC的朋友听完以后,毫不犹豫地回答:“毫无疑问,这是外星人的阴谋。你会被骗到那间屋子里,然后被外星人绑架,被迫接受奇怪的实验。接着,你就只能等着FBI(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穆德和史考丽或者MIB(电影《黑衣人》里的组织)的J与Q来救你。”另外一个叫JULIEN的人更干脆地指出:“其实,他是一只从特兰西瓦尼亚逃出来的吸血鬼,现在他吃腻了盎格鲁-撒克逊人,决定要换换口味。”
安达当然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随着各种荒谬可能性的累积,他对这个邀请的兴趣反而增加了。于是他决定去看看,即使那是陷阱也无所谓。安达确信自己既无身家值得勒索,也没有什么政治秘密值得套取。还有一个理由促使他接受这一邀请,那就是好奇。本质上来说,安达是个有着强烈好奇心的人,不过他并没有与之配套的勇气与探索精神,所以这种好奇心往往被谨慎所遮掩。换言之,他只有在确认安全——至少他自己认为安全——的情况下才会纵容自己的好奇心,显然他不认为这封信是一个可怕的威胁或者阴谋,因此好奇心就占了上风。
镇其实距离安达居住的Hamilton市并不远,只有30公里,是个只有几万人的僻静小镇。当然,就像Hamilton市和美国开国元勋汉密尔顿没有任何关系一样,Cambridge镇与英国剑桥也只存在语意学上的相似。当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温度是16摄氏度,二级小风。安达开车在下午4点半抵达了Cambridge镇。他在当地的InformationCentre(咨询中心)要了一份免费的市区地图,按图索骥,然后很轻松地找到了RifleRange街18号。
号是一栋典型的新西兰老式建筑,木制浅绿色平房,墙壁油漆有些剥落,显得很老旧,好像一只生了皮肤病的河马。房外的小院里长满了各种各样茂盛的植物,一棵小山毛榉的枝条越过篱笆伸到了外面的步行道来。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会发生阴谋的地方。安达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车停在了路边。他走到房子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按动了电铃。门很快就开了,一个穿着灰白罩衫的中年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安先生吗?”她的口音很奇怪,听起来像是法国人。安达从怀里掏出驾驶执照,向她证明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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