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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白清远一直晓得自家妹妹看不上徐二,此时拿余光一瞧已经见人沉下了脸,恐怕徐隽旋再多说一句就该发脾气了。他有些为难,也不想让场面太难看,正要想个法子缓和一下凉下去的场面,薛静慈薛小姐就从另一侧的楼梯口走了下来,估摸着她也跟白清嘉一样,都是要下楼来寻对方的。
这位小姐仍然很瘦削,病弱的样子说实话并不太美,但她的气质却很典雅,考究的旗袍令她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贵气,常带三分笑的眉眼也温婉如画。
“清嘉。”她当先朝自己的密友招了招手。
白小姐那因徐隽旋突然出现而烦躁起来的心情总算因见到薛静慈而有些转晴,她没再理会“未婚夫”的纠缠,只上前两步拉住了薛静慈的手,笑问:“我还以为是我眼花看差了,原来真是你——怎么想起来听戏了?身子是好些了?”
“什么好不好的,无非都是老样子,”薛静慈亦微笑着回答,“在家里闷久了,出来透口气。”
说着,眼神又与白清嘉身后的白清远碰上了,她冲他点点头,打招呼:“二少爷。”
白清远也同薛小姐问了好,同时眼皮子又朝受了冷落而神情尴尬的徐隽旋略抬了抬,想了想又打圆场,说:“今日人凑得齐也是缘分,正巧我们那个包厢宽敞些,徐二少和薛小姐倘若得闲,不如就一同过去听戏吧。”
白清嘉一听这话又不高兴了,转头瞪了她二哥一眼,凶巴巴的表情分明在骂人,是怨他平白替她招惹了徐隽旋,而后者已经腆着脸应承了,正紧巴巴盯着她的脸瞧呢。
她抿了抿嘴,寻思要不要干脆找个由头拉着静慈一起遁了,眼睛四处转的当口却在人头攒动的堂子里看到了徐冰砚。他依然是一身笔挺的军装,身后是热热闹闹的戏台,可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他们这头,很沉很静,伴着咿咿呀呀的戏声有种难以言说的韵味。
立在声色最浓处,又偏偏不动声色。
她便忽而不想走了,只挑了挑眉装作不经意地同徐隽旋说:“三少爷也来了?那感情巧,也请他一道上楼喝茶吧。”
少爷小姐们一同回二楼包厢时,那位之前来寻白二少爷的小角儿还没走呢,正眼巴巴地瞧着心上人,指望着他能留一留自己,可惜白清远却走过去同人说:“你先回吧,改日二爷再来给你捧场。”
这是搪塞告别的话,偏偏却被风流惯了的人说出了几分深情意味,那小角儿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真好似一双被打断了姻缘的小鸳鸯,看得白清嘉无话可说,也让一旁默默瞧着的薛静慈淡淡笑了笑。
待人走了,诸位贵人才纷纷落座:白小姐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上,薛静慈坐在她的右手边,白清远离得稍远些,坐在了靠桌子的位置;另一头,徐隽旋想贴着白小姐坐,可惜没机会,只好遗憾地坐在了窗边,至于徐冰砚,自会面以来一个字都还没说过,就像一道影子一样安静,此时已经沉默着独自坐在了门边。
最差也最不显眼的位置。
白清嘉用余光留意了一下,没说什么,男子们却已经聊开了,尤其徐隽旋话最多,大概也是因为存着要在未婚妻面前显示一番的心思,都开始聊起他其实并不多么感兴趣的时事了。
“说来最近上海也有些动荡,这迎贵仙算是难得的清净地了,”他故作严肃地跟白清远搭起了话,“清远可曾听说?三宝来那头儿出了乱子,有人借拍卖的由头暗地里给南方的逆党送资财,惹出好大一番动静,连带着好几个场子都封了。”
白清嘉最近几天被关了禁闭,倒是没听说沪上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三宝来可是老拍卖行了,乃江浙一带的龙头,拍过不少值钱货,没想到竟也混进了革命党?
“只听人说过几句,了解得倒不多,”白清远悠闲地笑着,看起来对时事并不太关心,“不过那三宝来的老板也是想瞎了心,背地里跟南方勾结,早晚要惹出乱子。”
“可不是,”徐隽旋聊得来劲,“如今百废待兴,大总统又有修齐治平的意愿,天下已然大定,岂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革命党能破坏的?这帮人早晚要被抓起来枪丨毙……”
义正词严说个不停。
白清远笑了笑,看上去是云淡风轻,聊了几句过后又很自然地问起:“那三宝来的老板现在如何了?是在坐丨牢?还是……”
……还是被秘密处丨决了?
每当聊到这种话题徐隽旋就很为自己的出身感到骄傲了,他的父亲权势滔天,这些名流的秘辛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寻常消息,他为此颇为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又从口袋里掏出根烟点上,悠悠吐出一个烟圈,很高深地说:“这可真不好说,人现在虽还在监狱里蹲着,但最终怎么着还得看上头的意思,说不准……这人还能派上别的用场呢。”
最后这半句话的意思就有些深了——“别的用场”?莫非是指政府有意用三宝来的老板引出更多藏匿着的革命党吗?
白清远笑着点了点头,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却莫名有些闪烁。
一旁的白清嘉没心思听徐隽旋的卖弄,倒是被他点烟的举动惹得皱起了眉——她是不爱闻烟味儿的,总觉得呛人,而且吸烟者吞云吐雾的样子也让她讨厌,更容易令她想起西洋报刊上那些嘲笑中国人沉迷鸦片的政治讽喻画。
她撇了撇嘴,打算勉为其难跟徐隽旋说句话让他把烟熄了,这时余光却瞧见坐在门口的徐冰砚站了起来。
他还是那么严肃冷清,连侧脸的线条都透着淡漠,目光连哪怕一厘一寸都没向她这边倾斜过,可他却无声无息地绕到了正在高谈阔论的徐隽旋身后,伸手把刚才闭合的窗子推开了。
烟味于是飘了出去。
她舒服多了。
白清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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