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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出了都督府,就不必这样叫了。”高元宵看着阿殷,状若随意,笑道:“序齿我比你年长几岁,若是不介意,叫声高大哥如何?”见阿殷没什么反应,便是自嘲而笑,“我知道上回鲁莽唐突,大概配不起这声大哥。”
阿殷停了动作,看着那张端毅的脸,不知是不是近来过于忙碌的缘故,颔下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这半年相处,固然有过不愉快,然而一同入山寨剿匪杀敌,一同在都督府当值往来,到底也能养出些同僚的情谊。
况且高元骁除了感情上鲁莽之外,别处却叫人敬佩——
他虽是右卫军统领出身,身上却少有世家子弟的骄矜气,待下虽严苛,却也常关怀。他的身手也很出色,又有情义敢担当,征战时勇猛向前身先士卒,倒着实是个值得敬佩的硬汉子。
阿殷便笑了笑,“那样早的事何必挂怀。高司马既然知道不妥,往后不再鲁莽便是。”
馄饨的香味扑鼻而来,氤氲的热气后面,她笑得坦荡而无罅隙。
高元骁颔首,“今日相邀,是有些话要劝你。铜瓦山上活捉周纲的事我已听说了,虽不知当时情况如何,但周纲凶悍之人,想必很难对付。你的功夫固然出类拔萃,毕竟经验尚浅,贸然对上那般敌手,难免凶险,往后断不可如此——”他搁下碗勺,显然心不在早饭上,“这一趟去北庭,路途艰难,你当真要随殿下去?”
“为何不去?”阿殷挑眉反问。
“我曾揣测过你为何要做侍卫。”高元骁打量阿殷,如画的眉目映入眼中,前世今生的记忆交叠,愈发叫人挪不开目光。即便有意收敛,其中的炙热却是掩藏不住。
阿殷不自在的低头,“然后呢?”
“我猜你是为了临阳郡主。”高元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落入阿殷耳中,“郡主与陶将军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在府中的处境,想必也不算平顺。与其在京中任人宰割,不如来到西洲,有陶将军照拂,能改变处境,是不是?”
阿殷动作微顿,诧异于他竟如此洞悉,漫不经心的道:“是又如何?”
“当侍卫着实辛苦,这般出生入死身临险境,不该是你该经历的。你这般辛苦,我瞧着也心疼——”高元骁目光流连她的容色,口里的话没忍住,脱口而出。
见阿殷面色微变,他才发觉失言,忙道:“如今定王翻出姜玳的罪行,数位官员受罚,不止怀恩侯府吃亏,就连太子也吃了暗亏,来日回到京城,必定会有场腥风血雨。陶殷,临阳郡主本就……你跟在他身边出入做事,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阿殷抬头,眼中殊无笑意,“高司马这话我不明白。莫非是劝我知难而退?”
高元骁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她似乎不喜欢这样的说辞。
离别在即,已不容他犹豫,便直白道:“我能如你所愿,未必非要定王。高家虽然比不得侯门富贵,然我父亲身为宰相,我在宫中宿卫,未必不如临阳郡主。你也无需跟在定王身边吃苦犯险,我可以护着你……”
“高司马!”阿殷立时猜到了他后面的话,有些头疼,继而尴尬,“我暂时无意于此。”
“陶殷,你不知这后头有多少凶险。京城里的角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高元骁猛然顿住声音,回头看向门口,就见冯远道带着两人进了店门,正在跟人要馄饨。他心中一凛,暗悔方才铺垫得太多误了正事,眼瞧着那几人已朝这边走来,便匆匆道:“陶殷,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阿殷一怔,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头冯远道却已经走近。
换下官服,便无太多尊卑之分,冯远道看着一脸茫然的阿殷,再看看高元骁人高马大的背影,便笑道:“高兄这话说得奇怪,你跟陶侍卫怎会是同样的人?”
高元骁打个哈哈笑过去,没再多说。
待阿殷吃完馄饨率先离去,高元骁被冯远道缠着说话没能脱身,半天后出了小店,却是连她的背影都见不到了。这该死的冯远道,必定是故意的!
高元骁站了片刻,毕竟还是不放心。想了想,他明日便要启程回京,若不将事情说清楚了,这往后阿殷跟着定王去北庭,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便往城东阿殷的住处去了。
谁知道才到那巷口,却见定王骑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陶靖。
高元骁愣住,脚步不由缓了缓。那边两个人已经在门口下马,拐进了院门。
院内,阿殷已然换了身女儿家的打扮,搬了个竹椅在廊下,胸腹和修长的腿沐浴阳光,却将头藏在阴影里,正自看书。罗衣在身,乌发侧垂,发髻中坠着一串精巧浑圆的珍珠,衬在腻白的脸颊。偶尔有风穿过廊下,撩动衣角,秋阳之下,清晰分明的落入定王眼中。
这样慵懒看书的美人与政知堂外的小松树截然不同,定王像是笑了笑,却是脚步一缓。
阿殷听得动静,当即从书页后头探出双眼睛,见了是定王,诧异之下忙将那北庭风物志搁在一旁,起身迎到院中就要行礼。
定王却适时的伸手虚扶她手臂,“不必多礼。”随即觑向那本倒扣的书,“在看什么?”
“北庭风物志,写得翔实有趣。”阿殷仰起脸,眉目带着笑意,“殿下事务繁忙,怎么亲自过来了?”
旁边陶靖便道:“殿下今日得空,想去金匮看看骑兵。你一向好奇,今日便同去吧。”
阿殷虽在值房歇了一宿,到底有任务在身未能放心安睡,方才看书又有些犯困,闻言懵了片刻,才道:“当真?”面上立时浮起惊喜,她看着陶靖,跃跃欲试,“现在就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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