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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古茗风没有趴在她怀里,歪倒在刚才阿汤坐的那个位置。身上盖了一件薄薄的衣服。她认出来,那是阿汤的黑色外套。
周围,已经安静许多。
音乐换了风格,缓慢流淌。
灯光凄迷。
酒吧里多了几分安谧,静好。
坐在她对面的,只有唐小新一人。
他倚着沙发扶手,头上扬,半躺半靠在冰蓝色沙发上,眼睛闭着,两条长腿一只搭在沙发上一只搁在地上,双手垫在脑后。
这是个惬意的姿势。
他神情松弛,脸颊两侧泛红,是醉酒后特有的那种酒晕。呼吸断断续续,听来微滞粗喘,带了三分酒意。
林晓珊知道他喝酒,却是第一次看见他醉酒后的模样。如今看来,颇有些意外——这么一番乖巧的睡相,倒是说明他的酒品比人品好。
端详一阵。
忽见他翻了一个身,改仰面为侧首。
隔了半米宽的茶几,脸颊面对着林晓珊,灯光微闪,衬得他眉目温顺,静如稚子。
她却看得出,他在睡梦里并不踏实,眉目间有一抹滞郁。
他忽然嗫嚅了一声,“爷爷……”
林晓珊被这一声比哭泣还悲伤的低喃吓住——他叫的,是,爷爷?
爷爷……
是了。
与其说他是醉酒胡言,不如说,因为是醉酒,他才没有防备袒露心声。而这语气里的悲伤,带着说不出的遗憾,思念,还有悔意。
为何如此?
唐小新那般讨厌唐老爷子,他生前,百般刁难他,气他,忤逆他……凡是一个不肖子孙会做的事,会说的话,他都做过了,说过了。
如今,他突然良心发现,思过悔改了?
林晓珊摇了摇头,心中一阵苦笑,看着唐小新稚嫩的脸,说不清心里涌上的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又过了一阵,这处公共吧台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还在继续买醉。
唐小新醒了,此时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抬头打量一圈四周,似乎一觉醒来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表情看上去迷茫困惑。
他身子猛的怔住。
摊开手,指尖粘的那点湿润让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时……
当着外人的面……
哭了?!
……
这件事,令他觉得十分难堪,十分难以接受,如同一个隐藏了十多年难以启齿的隐密忽然曝光于众。
那种心事被撞破的恐慌和害怕,顿时使他手足无措,他努力绷着脸,侧目,目光落到不知哪个点,心里一阵波澜壮阔的起伏不休,脸上发烫,甚至不敢抬头面对林晓珊。
气氛僵持一会儿。
忽而,唐小新颓然低下头。
半晌,慢慢抬起头,看向林晓珊,不知想通了什么,亦或,妥协了什么,闷闷不乐的开口,带着苦涩的漫不经心的口吻,更像一种倾诉。
“小时候,我爸妈太忙了,把我扔给爷爷带。爷爷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那时候,他是全世界我最爱的人……”
“后来,有一天,我犯了错,把幼儿园小朋友的门牙打掉一瓣,老师当着所有小朋友的面批评我,让我道歉……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我就是不想承认那是我的错,我不想道歉。爷爷因为这件事,不停用他那套古板的说辞教育我:我打人不对,不是好孩子,做错了事不敢承认,长大了也没有出息,我应该主动去道歉。可是,我也被那个小朋友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为什么不问问我疼不疼,为什么不问问我是谁先动手?他只知道骂我,批评我,教育我……我不听话,他气急了,就在路边随手捡根棍子敲我的头……”
“他动不动就动手……他总是这样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打我,是为我好……他每次动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小孩子也有尊严,也有自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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