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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没琢磨透,大理寺卿更没有想到,仅仅只是审理一桩起居郎的案子,竟然太后亲临。
莫非传闻中……确有其事?
明卢不敢细问,率大理寺一干人等向太后娘娘行稽首大礼,礼毕,方道:“娘娘凤驾亲临,不知……”
当然,娘娘是为了苏探微的案子而来。
姜月见道:“哀家隔帘听审,有些好奇。”
明卢心道:若今日被一纸诉状告到大理寺之人不是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苏殿元,而是别的什么臣子,太后娘娘决计不会为了一件可算得上后宅不稳的小事,就亲临大理寺,毕竟他一年到头能得见太后娘娘凤颜的机会,也不足几次。看样子,娘娘心中是真真看重那个苏探微,既然如此,臣等少不得要保全娘娘心仪之人,不得太过为难。
这悔婚不娶,在大业立朝以来,罪名是可大可小,如男方在这件案子中能赔偿钱帛,致使原告满意,那么仅需领上二十笞杖,便可以做结了案。
只是这个女人已经领受了钉板和笞刑,看着是有备而来,身怀幽愤,是否肯以钱结,这说不定准啊!
明卢的心念已经转了几个来回,仍未厘清个头绪,到底要如何结案,才能在大面上说通,又能教娘娘满意,正为难之间,上首已传回一道声音:“照常审理就是。”
明卢胸口狂跳,抬起头,正撞见太后娘娘微微启眸,沉静地凝着自己,目中暗含告诫。
意思是,他不得偏私?
上位者之心,难以揣摩,倒把明卢弄得不会了,只好等待太后娘娘垂帘入座以后,登堂敲木,拉长高音:“传原告,被告上堂!”
原告一介弱质女流,在案件受理之前,已经挨了几道刑罚,浑身上下血痕斑驳,已经无法独立行走,拖着一条半残之躯,于衙役二人押解之下,艰难地爬上了公堂。
李岫晴哆嗦着身子,双臂紧紧抱着胸前散乱的衣,唇瓣发颤,朝前一跪到地:“民、民妇李氏,拜见青天老爷……”
帘帷后,姜月见蹙了眉,见状不忍。同为女子,她心生垂怜之意,便让身侧翠袖,为李岫晴取了一张毡毯,教李氏披在身上。
李岫晴自入岁皇城,还未得人如此关怀,她震惊,秋水双瞳滚圆,怔怔望向金色帘幔之后,那道若隐若无的妩媚高贵的影。
他们说,夫君已登科,授以殿元。
他抛弃了她,旧日山盟,化作泡沫。
他们说,她的夫君,如今是太后娘娘裙下宠臣,有着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既已攀龙附凤,如何还记得一个卑贱的,被流放的糟糠之妻。
那道帘幔,是隔在她们中间的一座无法逾越,也不可以妄图企及的高山,对方是尊贵的天下第一人,是高处之上俯瞰众生的太后娘娘,自己连她的裙袂都碰不上。
李岫晴肩膀上披着来自那个女人的恩赐,可她只能心情复杂,九转回肠,用力压紧了毡毯,蔽住了因为笞刑而裸.露的皮肤,隐藏在污秽黏湿的发丝底下的脸颊逐渐红透。
不敢再看。
“李氏。”
头顶传回明卢的训话。
“你本是罪民之身,尚在戴罪之中,流放于西北,本朝虽无罪民不得伸冤上诉的条例,但今日案件审理,无论结果为何,你都要继续回去服刑,本官事前,要与你讲得通透明白。你,可有异议?”
那声音,威严冷漠,不近人情,更无一丝怜悯之意。
但她来,仅只是想弄清楚,当初对她承诺矢志不渝的男人,为什么一朝富贵在天之后,便转头将她抛在脑后。
他可知道,这几年她在碎叶城,究竟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带着他的孩儿,吃了多大的苦头!她甚至不惜,不惜为了一口口粮食,不得已委身屈就……
“大人,被告上堂。”
耳边传回差役的声音。
李岫晴唰地抬起脸,正见到姗姗而至的男人。
品月色广袖海水江崖暗纹襕衫,鞶带将他掐出一截窄劲的腰身,足蹬银累丝忍冬缠枝云头靴,高臀长腿身量巍峨,伴随一道道稳而轻的足步声,他一眼也没掷落,薄唇微敛,目色深寒,周身结着冷峻如冰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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