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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海方与段明成道:“守备且去打点人马,取二三千之数,另留副官等守城即可。一应粮草所需,想来不过二三日之用,我立时便能安排妥当,且留下用项数目之类,与我细看。”段明成见着他如此雷厉风行,心下越加感佩,忙令取了笔墨,写了十数样用项并数目,送到如海面前。
如海细细看来,用项倒也罢了,不过马匹弓箭之类,又添了火油等一二样不常用的,再瞧一瞧数目,亦是对照着两千五六的人马,却也罢了,便是点了点头,道:“一应所需,我即刻搜寻来便送到军营处。”
段明成见着他这般,剩下的一点小觑之心也尽数消去,反倒瞧着如海形容瘦削,面色微白,似有病容,道了一声:“大人且自珍重。”说罢,再道一声告辞,便是起身退下。
如海便看向屋中众人,照着素日所知,且将安抚民众、搜集辎重、募集乡勇等一应事体,一一细细说道明白,再行分派,如此吩咐再三,令他们一一办了去。自己则换了一身衣裳,且登上城墙,勘察一番后,见着城墙尚可,又瞧着黝黑的天空之中唯有二三点微弱的星光,周遭虽是举着火把,火光却极弱,越发显出漆黑两字,他不免在心中一叹,暗想:此情此景,却有乌云压城城欲摧之势,然则,天光尽在咫尺,只消筹备妥当,却也不必惧怕!
心内想着,如海方令回府,黛玉却是一夜不曾安睡,只独坐在灯前等候。听得他归来,她忙披上外头的披风赶了过来,心内焦灼十分担忧,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含泪唤了一声:“父亲!”
“玉儿尚未安睡?”如海见着她来了,原本有些疲倦的精神却是振作起来,又见她眼圈泛红,泪光点点,却是不敢垂泪,越加心疼,便将她搂在怀中,一如儿时般拍了拍她的背,道:“不过宵小之辈,为父自有主张,却不必担心。”
黛玉听得如海这话,虽也信服,到底父女天性,且如海现今状况如何,她亦是深知的,如何能不担心?只是这会儿瞧着如海已是疲惫不济,她不愿也不敢让父亲再担忧自己,越加劳心费神,当即也不过带着哭音,低低着道:“父亲,虽是这等大事,到底保重身体,不然,女儿……”说到这里,她究竟有些忍不住,竟自落了两滴泪,却又强自忍住。
灯影之下,她面色微白,双目泛红,兼着姿容绝世,情真意切,越加可怜可爱,着实惹人疼爱。
看着黛玉如此,如海心内生出几分酸痛,思量一回,方道:“为父自有筹算,勿要担忧。只是现今府中上下,却得你照应一二,也要小心身体,莫要太过劳神费心。”
如此说了一番,又担心对方身体,父女方才各自回去安歇,及等翌日开始,连着数日忙乱。
黛玉眼见着父亲每日劳神不说,且常有奔波,面色越加不好,每每担忧垂泪,又是安排一应吃食等物调养,却也不过聊胜于无而已。及等五日后,那段明成归来,说是大胜而归,她虽身处闺中,亦是早早打发了人每日回信,得知后不免松了一口气,正要再赶过去与父亲细说一回,却听得管家回报,说着如海已是病倒,正自高热。
第三十章垂危时周全身后事
闻说此话,黛玉只觉得眼前一黑,竟有些听不分明周遭声音。片刻后她又立时回过神来,正猛然站起身来,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儿就是跌倒在地。好在她的身侧尚有紫鹃并春纤两个候着的,见此等形状忙都伸手搀扶,将将扶住了她,紫鹃犹自变了面色,那边儿春纤见着黛玉面色惨白,双目失神,心中一惊,也来不及再想旁话,忙就开口道:“姑娘,姑娘,老爷还在那里病着呢。”
只这一句话,便犹如一道雷霆落下,登时让黛玉浑身一震,连苍白的面色都是微微泛起一抹青灰。她忙猛地撑住身体,虽浑身有些颤抖,一双眼睛却是透出光亮来,只盯着那边站着的管家一眼,立时将目光换到门口,口中低低地迸出一个字来:“走!”
紫鹃见着如此,忙从一侧取了披风与黛玉披上,方与春纤一左一右搀扶着黛玉往屋外行去。
黛玉本自娇弱,虽有心急行,到底这会儿受惊不小,只略略推拒了一下,也就顾不得这些,只强自抬脚往门外而去。春纤见着她这么一个模样,心下一想,便问管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请了大夫?老爷可说了什么不曾?”
那管家见着黛玉如此,也是战战兢兢地陪在一侧,听得春纤这急匆匆的三句话,再见着黛玉亦是转头看来,心下一想,立时回道:“老爷现今还有几分清醒,只是高热不止,便要小人唤姑娘过去。至于大夫,已是遣人去请了,姑娘莫要担心。”
听得说如海尚未昏迷,黛玉面色便略略好了一点,竟生就几分气力,便推开春纤并紫鹃两个的搀扶,自己提着裙角,忙就是往如海的卧房奔去。春纤、紫鹃并管家见着如此,也是吃了一惊,忙也跟着赶着过去,口中还道:“姑娘仔细脚下!”等话。
然则,此番黛玉却有如神助,虽是素来娇弱的,这一路却奔走得极快,及等到了卧房,奔入内里,春纤他们尚且在后。
“爹爹!”
口中唤了一声,黛玉瞧着正躺在床榻之上,满面潮红,双唇泛白的如海正自侧过脸看来,当即脚下一停,犹如钉在当地了一般,竟不能上前,双泪簌簌,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滚将下来,口中却再说不得旁话。
如海见着女儿黛玉来了,强自撑起身体,口中唤道:“玉儿来了。”虽是高热之中,他的神态却十分自若,仿佛自个儿却在月色之下,泛舟河上,竟透出一派舒展来。
这一句话落入黛玉耳中,却是心酸不已——先前她回到家中,爹爹亦是如此说的。想到这里,黛玉脚下微动,踉跄着扑到床榻前,低声道:“爹爹,玉儿在这里呢,再也不会离开您,您也不要抛下我独个儿!”说到这里,她心下悲痛,却不得不忍着不再落泪,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春纤站在边上,瞧着这般场景,心内也是酸楚不已,因又想到原著,不免暗暗存了一点侥幸:按说如海病故,却并非今朝,又有黛玉在侧,休说时时照料,尽心孝敬,总也减了他几分思念,且应是更好一些才是。哪怕今番生了变故,竟是操劳一回,想来也不该因此病故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春纤方觉得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正要劝说一二句,外头便有回报,说着几位大夫已是到了。紫鹃听得这话,忙上前来搀扶黛玉,春纤便也放下心中思量,亦是伸出手来,且随着到了屏风之后。
管家便令请大夫入内。
那几位大夫早间便是与如海诊治过的,自是晓得内里情况,早就于心中有了几分思量,再见着如海形容,不免暗暗一叹,因又想着今番扬州得以安然,也是这位大人的功劳,他们却也有尽心竭力之意。因这般一一诊脉,而后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又在旁商量了半日,内里才有一个老大夫与如海道:“大人,您若是安生静养,总还有一二年的岁数。然则现今劳心费力过甚,又是高热,只怕却是不大好了。”
这最后半句话落下,春纤只觉得黛玉犹如一朵被风急雨打过的花儿,浑身一软,竟就靠在她身上,只慢慢儿想下软倒,面色如雪唇色微青,半晌说不得一个字,双目已是失了神彩。紫鹃见着也是心惊,却不敢高声,只忙搀扶着黛玉,又凑到她耳边,低低唤道:“姑娘……”
“姑娘,您还得瞧一瞧老爷呢。”春纤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但看着黛玉如此,虽有几分不忍,却犹自逼着她清醒——若这时候她昏过去了,如海真个就此亡故,且不说有些事上面难以说清道明,日后越加烦扰,平添危机;就是黛玉对如海的一片孺慕之情,只怕也绝不会原谅自己竟就这么昏了过去。
果然,听得这一声,黛玉面色越加苍白,身子却撑住了些,比之先前那棉花一般的绵软又是不同,只一双水眸却由不得落下泪来。紫鹃看着如此,虽是酸楚,倒是放心了些——这般总还活泛些。
而另外一面,如海虽是高热,却还有几分神智,听得这话,他本也心中有数的,虽是伤感叹息,却并无慌乱诧异,反倒平心静气,淡淡道:“诸位以为,我尚有几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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