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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仆惊道:“殿下难道看不见?我们此刻就在北门外。”
怀真摇头道:“我的视野仅有丈许,四面皆是重重迷雾。”
老仆恍然大悟,“小人疏忽了,殿下如今身在幽冥界,视野自然不同。洛京禁制森严,有国师坐镇,神鬼莫侵,您切不可去冒险,否则三郎知道了泉下难安呀!”
怀真扬眉,嗤笑道:“我就算魂飞魄散,又与他何干?何况他如今这遭际,恐怕也安不下来。”
老仆急道:“殿下当真不知?三郎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昔日对您的承诺。”
怀真身形一顿,心头有些迷惘,一时间想不起来他们之间有何承诺。只说道:“你若真想为主家尽心,便悄悄去城门口焚香告祭帮我带路,我会永远感念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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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之时,怀真望见了高大巍峨的广莫门。
确如老仆所言,她甫一靠近便感觉到极强大的威慑力,本能地想要退缩。
她的身形在半空中微微凝滞,正待转身去找另一处城门试试时,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中泛出阴冷的铁灰色,满是愤怒、悲痛和鄙夷,望之令人胆寒。可怀真却觉得莫名熟稔,“三郎?”她心胆俱裂,迎着针芒般的刺痛飘了过去。
城门洞上高悬着一颗头颅,旁边贴着巨大的布告,上面书写着他的名字和罪状。那颗头颅怒目圆睁,满面血污须发凌乱,早辨不出昔日模样。
隔了二十多年的光阴,两人静静对视,但那双眼睛却再也不会像昔日般泛起刻骨柔情。
怀真缓缓抬手想要抚摸他冰冷僵硬的坚毅面容,手掌却穿过了他脑后的城墙。
‘三郎有何心愿?’
‘夫荣妻贵。’
这是多久远的记忆了?
起初她并未当回事,反倒取取笑他痴人说梦。世间岂有公主因驸马而显贵的道理?
或许他们都误解了对方?他以为她心中只有崔晏,而她以为他钟情萧漪澜。所以她至死不愿揭露萧漪澜的真面目,而他矢志不渝要为她报负心之仇。
这些年他经历过什么?应是极为曲折离奇。半生筹谋披荆斩棘,终于一朝功成,却还是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他们从来都不是爱侣,甚至母族有无法化解的仇怨。
她也未觉得嫁给他有多委屈,所以他无需对她承诺。
“真傻,”她再次伸出手,虚虚抚过他凌乱的发鬓,怆然道:“无论生前风光还是死后哀荣,我都不在意,你何故如此执着?我若真想要这些,不过是认错服软,一句话的事……”
昔年父女二人斗法,苦的是夹在中间的人,包括一跃成为天子贵婿的谢珺。
皇帝奈何不了倔强执拗的女儿,却能随意拿捏身为臣属的驸马,怀真为此既惊愕又伤心,想不到堂堂帝王竟能如此刻薄狭隘,于是矛盾愈发不可调和。
谢珺是幼子,又是继室所出,自小便在矛盾重重的家庭中长大,既要面对严肃冷厉的父亲,又要应付充满敌意的兄长,十岁前还要宽慰开解因家族获罪而惶恐不安的母亲,所以处理起这些可谓得心应手。
他的一片赤诚虽打动了心怀愧疚的皇帝,却无法感化骄傲任性的公主。
“你真是个笨蛋,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连自己的脑袋都看不住,世上哪有你这样笨的人?”她的手哆嗦着,突然发现他原本怒瞪的双目不知何时闭上了,满面戾气也渐渐消散,变得平静温和。
她愕然道:“三郎,三郎,你还在吗?”
太阳升起来了,眼前骤然大亮,日光化为无数针芒从四面八方疾射而来,堪堪穿透了她薄弱的魂体。
这个瞬间仿佛置身地狱烈火中,她的魂体开始扭曲变形,越来越小,渐渐如残雪般消融在了炽烈的日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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