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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会长盯着凌溯,像是看着什么可怖的怪物:“你在这里弄出了一个独立的梦域……然后把我拉进去,你自己躲了起来。”
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梦而已。
在这个已经快要生长成熟、成为一个独立小世界的梦茧里,他被凌溯逼着做了一场最普通的梦。
之所以会看到那些诡异的景象,是因为在凌溯开始不配合他之后,他的潜意识就搜索不出任何一张能够填充进梦里的脸了。
他的梦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的潜意识里只剩下了他自己。
迟早有一天,这颗梦茧消化掉他的全部记忆,他会永远被困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里……
他早知道这件事。
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因为太过恐惧,所以暗示着自己忘记了……也一并忘掉了最初挑中凌溯的目的。
他需要一把能裁开这颗梦茧的手术刀。
他要裁开这场梦逃出去……可见鬼的总是就差那么一点。那把刀还是不够锋利,不够锋利怎么行?只好用尽一切手段不断打磨……刀会不会断掉没有关系,只要能在断掉之前让他刺穿这场梦就可以了,这就是实验的所谓“漏洞”。实验当然会失败,在乎实验体的死活干什么?他从没想过真的要培养出个什么能帮世界解决这场麻烦的人,他只是需要一把能用一次的刀就行了……
那些嘈杂聒噪的心音像是从梦里爬出来,附在了他的耳边,无休止地重复个不停。
严会长死死抱住头,他的脸上满是淋漓的冷汗,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了脖子,拉风箱一样粗重急促地喘息着。
忽然,他的全部挣扎和喘息都戛然而止。
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上半身忽然“砰”地一声重重砸在了桌面上,原本就碎裂开的半张脸上又蔓延开更多的、仿佛是蜘蛛网般的裂痕。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固了几秒钟,像是年久失修的人偶重新开始活动一样,生硬地折叠着关节,尝试了几次才对准位置,撑起一只手扶住桌沿,把自己重新撑起来。
……
严会长活动了两下颈关节。
他坐在桌前,还完好的那半张脸面部肌肉异样地痉挛了两下,忽然露出了个平静的笑容。
“看起来……”他打量着凌溯,“你并不觉得惊讶?”
“没什么可惊讶的。”
凌溯说道:“‘局中人’是个很明显的提示,他和我都是参加博弈的直接当事人,可总得有人把他推进这场博弈中——再结合他的表现,答案就不难得出了。”
“借用古典精神分析的说法,我刚刚干掉了你的‘超我’。”
他做了个引号的手势:“大部分人会在这一步崩溃,跪在地上忏悔,然后在悠扬响起的bg里,痛哭流涕述说自己的痛苦经历和心理阴影……不过考虑到你灵活的道德底线和对人对己的多重标准,我也不认为这种情况有多值得期待。”
严会长似乎并不觉得收到了冒犯,反而失笑出声:“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很令我惊讶了。”
“心理协会派了很多人,试图处理掉我这个危险因素……他们现在都在我的精神病院里生活得很好。”
“你是第一个突破那层心理防线,见到真正的‘我’的。”
严会长从脑中取出一团记忆,展开看了看:“……很漂亮的手法。”
“你先用那把枪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让我以为你是要用某种更粗鲁的手段来对付我。”
“你知道我一定会查看你的记忆……在我接触到你的意识,抽取记忆的那一瞬间,你把我拉进了你的梦里。”
“你制造了一场和这里的环境完全一致的梦,让我完全没有发现,我其实已经不在治疗室里了——那之后我和你所有的对话、我对你的折磨和发泄,其实都是一场梦。”
“而接下来,当你这个‘演员’拒绝参与出演,让梦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在我的眼中,这场梦就会变成我的炼狱。”
严会长很快就弄清了之前发生的事,打量着凌溯:“怎么样,看到我还没疯掉,失望吗?”
“恰恰相反。”
凌溯平静道:“如果让我发现,折磨了我这么久的人原来不堪一击到这种程度,我倒是会很失望。”
严会长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大笑起来。
他弯曲双臂拄着桌面,身体伏近,打量着凌溯:“你真的让我越来越感兴趣……”
一边说着,他已经随手扔掉了那团记忆。
似乎对这种处置方法仍不满意,他又用脚踩上去用力捻了捻,让它变成了地上一片不起眼的污渍。
“我很遗憾。”严会长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做个听话的好学生呢?”
“要是有了你的帮忙,我们原本有能力做成很多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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