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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琦忍住笑,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三、生、有、幸。”
高珺卿扑哧一声笑了,然而眸光一闪,语气中忽然多了几分委屈:“本来,我是随阿娘回长安的外祖父家省亲的,可是阿娘嫌我顽皮不听话,竟自己带着一众随从悄悄回西北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长安。哼,其实我还不愿意回家去呢,住在姨母家里多好啊,无拘无束的,还可以整天黏着几位表兄弟陪我玩……哦,对了,我姨母就是裴郎将的娘亲……”
早有盛王府的内侍在山下牵马等候,李琦一踩马镫纵身上马,对这位似乎有些话痨的小姑娘挥手作别,又指了指自己腰畔的宝剑,笑道:“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较量一番,若你真能赢我,这青冥剑就送给你了。”
近日来,因王妃杨玉环频频被皇帝召入宫中,寿王李瑁心情郁结,抱恙在身,境况很是堪忧,李琦回城后便去寿王府探望兄长。彼时,寿王府的管事宦官冯铭正在后苑中巡视,见不远处的树丛中似有两个人影闪过,便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府中内宅原是由王妃杨玉环主事,如今男主人卧病、女主人又时常不在家,对府中的侍婢和奴仆们便渐渐放任自流起来,一些胆大的下人甚至还引来相好的在隐蔽处私会。四周寂寂无人,冯铭悄悄跟在那两人身后,只见其中那个女子正是寿王宠妾卫岚房中的侍婢,而那男子的身形甚是陌生,却不知是不是府中外院的仆役。转过一座假山,果然见那男子笑嘻嘻地去解那侍婢的衣带,欲行巫山*之事。
冯铭气得头冒青烟,以手叉腰大喝一声,怒火中烧之下,口吃的毛病暴露无遗:“大……大胆奴才,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无耻勾当,不……不要命了么?你、你、你、你、你、你给我出来!”
那二人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从树丛中钻了出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冯铭冷着脸一言不发,才欲将这二人带下去重重发落,却见另一侧的树丛中又钻出来了四个小侍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蹭到他面前,满脸委屈地为自己分辩道:“冯管事,奴婢知错了……可是,我们只是偷偷玩一会儿捉迷藏而已,您就这样骂我们,至于吗?”
冯铭一脸愕然地看着她们,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一个字:“啊啊啊……啊?”
☆、第58章分飞
檐下雨丝如注,杨玉环收起手中湿漉漉的油纸伞,交给身后自己的丫鬟红桃,然后默默推门走进夫君李瑁的卧房,轻声询问迎上前来的侍女:“殿下今日的药可都服下了?”
“是。”那侍女躬身施了一礼,回答,“殿下今日气色好了很多,中午时太医又来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的,王妃放心便是。殿下刚刚睡了一觉,晚饭也比前几日吃得多些,现在正在里面与盛王说话呢。”
内室中,寿王李瑁正枕着双手仰卧在榻上,身上随意地斜搭着一条锦被,容色略显苍白。见到妻子进来,李瑁也不言语,倒是坐在榻边的盛王李琦站起身来,客气地道了一句:“十八嫂回来了?”
“嗯。”杨玉环浅浅一笑,秀丽的眉梢却依然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愁云,也无心与客人寒暄,只将目光轻轻投向自己的夫君,似是欲言又止。
李瑁示意二人都坐下,自己也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随手拿来一件外袍披上,然后才察觉到妻子神情中的异样,说道:“玉环,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二十一郎又不是外人。”
“陛下已经传谕,十日后驾幸骊山温泉宫,后宫一众妃嫔皆留居禁中,唯独……唯独命我同行伴驾……”杨玉环艰难地开口,说到最后声音已几乎轻不可闻,隐隐带了一丝哽咽的味道,“我不幸生为女子,命如飘萍,一世苦乐悲欢皆不由心,这一生也只能如此了……十八郎,你千万不要再为我难过,自己的身子要紧,你一定……一定要多保重……”
这段时日,李隆基每隔几天便传召寿王妃杨玉环入宫,或是谈诗论道,或是习练歌舞,黄昏时分再由淑仪刘澈亲自送回,虽不曾命她夜晚留宿宫中,但想要把儿媳纳入后宫之意已是昭然若揭。李瑁怒极反笑,以袖掩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子轻轻颤着,苍白的面容几乎要沁出血来。李琦忙扶住他,用手轻抚兄长的脊背,待他气息略平稳些,又示意杨玉环递了杯水过来。
“父皇他老人家……呵呵,终于还是等不及了么?”李瑁眸中微露鄙夷之色,冷笑道,“也是,父皇今年已经五十有三,纵然身体强健,又还能活上几年?玉环,你放心,一旦龙驭归天,只要我坐上他的御座,你就依然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杨玉环强抑心中悲戚,连忙温言劝解道:“十八郎,别这么说,他……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他不配!”李瑁怒不可遏,声音不由也变得凌厉起来,“从他强行召你入宫的那一天起,我就再无父亲。”
杨玉环缓缓摇头,凄然一笑道:“陛下对你有生养之恩,再怎么说,你身上也流着他的血啊。十八郎,我都想好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成为你们父子之间的芥蒂,大不了,也不过是一死罢了……”
“玉环!”李瑁急急打断她的话,望向妻子时,那含愁的目光刹那间竟也溢满了柔情,“难道你忘了么?就在成婚的那一夜,你我已经誓同生死——你对我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执子之手,至死不渝,愿与君生生世世为夫妇……玉环,你若轻生,又将把我置于何地?”
“十八郎,我……”杨玉环侧过头去,悄悄用衣袖拭了拭潮湿的眼角,沉默良久之后才再度开口,声音略微有些低哑,“陛下之所以对我另眼相待,不过是因为喜欢我的容貌罢了……其实,若仔细想想,也并非没有别的办法。”
李瑁又惊又喜,问:“玉环,你有主意了?”
杨玉环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缓缓走到窗下的书案前,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忽然从案上拿起一把裁纸用的小金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脸上划去。李琦大惊失色,情急之下顺手拿起兄长适才用过的杯子,向杨玉环的手腕处掷去。
“啊——”杨玉环痛得低呼一声,手中的小金刀应声落地,锋锐的刀刃只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轻轻一触,刺出了一滴鲜红的血珠。
“玉环,你这是要做什么?”李瑁急怒攻心,才欲上前察看妻子的伤势,却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须臾,见门外的几名侍女都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便厉声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帮王妃清理伤口?”
侍女们忙取来清水、伤药和干净的布帛,手忙脚乱地帮女主人清洗、敷药。杨玉环却微微侧头避开,指了指自己脸上流血的伤口,语气平静而悲伤:“十八郎,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只要我能狠下心来,再往自己脸上轻轻划上几刀,留下疤痕,陛下定不会再强留我在身边。当然了,一个容颜丑如鬼魅的女子自然也不配再做亲王的正妻,这王妃的名分,我不要也罢。”
“你这是什么话?”李瑁倏然站起,压抑不住的激愤在他眉间沉浮,“我堂堂七尺男儿,就算拼了性命,也断不会让自己的妻子……”
“十八哥,十八嫂,你们能不能先冷静一下?”李琦略微提高了声音,试图平息兄嫂二人的怒火,“父皇虽贵为天子,但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们再想想办法。再说了,十八嫂若是此时出了什么意外,父皇必定会迁怒于十八哥,届时你们夫妻离散,父子反目,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李瑁疲惫地一笑,道:“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让玉环奉旨去骊山温泉宫侍驾,然后再任由父皇把我的妻子纳入后宫,成为他闲暇时风花雪月的伴侣?二十一郎,你且想想看,宫中那些长袖善舞、惯会献媚邀宠的女人,哪个是好相与的?江采蘋、刘淑仪……论起心机和手腕,玉环根本就不是她们的对手。”
李琦轻轻叹了口气,沉默良久,也只能勉强安慰道:“十八哥,十八嫂,咱们都再好好想一想,我相信,未必就没有解决问题的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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