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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凛一案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苏家当年在朝中风光无限,自是有过不少关系匪浅的同僚,只是树倒猢狲散,都不过是想明哲保身罢了。如今此案重审,那些曾经默默为之鸣不平的臣子,自是又冒出了头,其中就有不少三司衙门的人,何况如今证据确凿,任何人都不需要承担责任,谁不愿意做个顺手人情?十天之后审判结果就呈至圣上。苏凛一案得以昭雪,被追封为镇国公。
那个曾荣宠一世,后又消亡的苏家,如今强势回归,不仅有苏凛三个儿女,还有曾经做过锦衣卫指挥使,如今的大学士苏冥,也冠回母性,成为苏家人。
一切尘埃落定。苏冥便着手开始准备和伶俜的婚事。谢家田庄上也一早就收到消息,谢老太太活了一把年纪,算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得知前因后果,却也感动得老泪纵横。而最激动的,自是这些时日因为伶俜入宫,去了田庄的长安长路。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的主子其实还活着更高兴了。
长路是见过好多回苏冥的,可是从来没认出来,得知真相后,不免为自己的粗心思而汗颜。尤其是得知伶俜在杭州就已经认出世子,更是觉得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他可是从世子一下山就跟着的啊。
婚礼就在庄子举行,伶俜在田庄长大,而谢家田庄与苏家的山庄相毗邻,又是两人初次相遇的地儿,从田庄出阁这道仪式,意义非凡。伶俜虽然已经经历过一回嫁人的繁冗仪式,但被苏冥牵着上花轿的那一刻,心中还是排山倒海般翻涌。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婚礼,从此之后,她是苏冥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妻子,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
这一回,谢伯爷带着儿女们齐聚一堂,多年未见的嫡亲长兄背着自家妹妹上轿子,一屋子谢家人哭得稀里哗啦,倒也有几分喜极而泣的真情实意。长兄谢大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常年外放,伶俜和他只有过书信来往,几乎没见过面。伶俜倒也不算遗憾,至少这一世哥哥听了自己的劝诫,一直留在外头,反倒安安生生活到了现在,没有像上辈子一样遇到匪劫,早早没了性命。
谢大对亲妹妹的遭遇,其实也只是略知几分,但那几分里已经足够让人垂泪唏嘘,多少为自己没保护好妹妹而愧疚不安,可他也知道,京中暗涌丛生,他资质平庸,入了朝堂能自保已是不易,哪里有能力护着妹妹,幸好这妹夫非等闲之辈,将妹妹交给他,也算是让他放心在外过自己本本分分的小日子。
苏冥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但毕竟是大喜之日,尤其是宾客多是两家庄子上的人,没有虚与委蛇,都是爽快豁达的人,拜堂完毕,喜婆送了伶俜回房,他难得举杯在外招待宾客,一时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伶俜坐在婚房内,隔着凤冠珠帘,看着大红喜烛摇曳,照得屋内红光满堂,虽然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但心中不禁欢喜。又听到外头的喧哗,却是苏冥频频被人灌酒打趣,他竟是来者不拒。她想起初遇那年,祖母设筵留他在田庄,他几乎不说话,但也是抵不过人们朴实的热情,不知喝了多少,总归是醉得一塌糊涂,后来酡红着脸在自己窗外说了些莫名的话,然后就瘫在地上人事不知。
他在寺庙长大,未曾染纤尘,饶是看起来冷冽无情,她却知道,他从来都是至纯至真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外头闹了多久,伶俜从窗棂子看出去,只见月亮已经升得老高,酒香弥漫,笑语宴宴。她正想着苏冥何时回来,蓦地听到外头苏冥的声音传来:“臣叩见皇上。”
众人看他的举止,吓得不轻,也都诚惶诚恐跪下来行礼。
宋铭笑着道了声免礼,道:“愉生大喜之日,朕怎能不来?”
苏冥恭恭敬敬立在他跟前,他先前已经同宋铭报备过自己在田庄大婚,如今他是圣上,屈尊来田庄观礼,自是不妥当。当然,他私心也并不想他来,一旦生了怀疑,信任破灭,两人的关系虽则表面未变,但里子中早已经面目全非。
他笑道:“多谢陛下,臣倍感荣幸。”
宋铭挥挥手:“君臣之礼到此为止,今夜这里无君无臣,只有兄弟好友,咱们一醉方休。”
庄子上的人都是朴实豪爽的汉子,见皇上如此亲和洒脱,也就不再拘谨,敲锣打鼓,继续开怀畅饮。只听得醉言醉语的嬉笑声,一时不绝于耳。
宋铭最是能来事儿的,只怕这一闹,不知要多久。伶俜等得无趣,闻着洞房里鎏金香炉内的暖香,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屋内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才蓦地转醒,笑着起身坐在床沿边,娇声笑道:“世子,你怎么才来?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再不来,我就睡过去了。”
来人在她面前站定,一双云纹锦绣的鹿皮靴,和半截绯红的绛纱袍露在她垂下的眼底。她心中一怔,撩起头上的红纱昂首看去。站在自己面前颀长俊秀的男人,双颊嫣红,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她,哪里是苏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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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你怎么在这里?”伶俜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宋铭眯着眼睛,打了个醉意浓浓的酒嗝,笑嘻嘻道:“我要来看看新娘子!”
伶俜侧耳听了听外头,苏冥大概还被人拉着喝酒,他的酒量如何,她还是很清楚的,估摸着已经醉得不轻。她将头纱拨下来,道:“陛下,这是我和世子的洞房,您这样闯进来,不是很合适吧?”
宋铭但笑不语,踉踉跄跄走到旁边的梨木圆桌前站定,目光落在那对红烛火焰上,忽然鼓起嘴巴。伶俜见势不对,赶紧上前挡在他跟前,于是他那口准备吹灭蜡烛的气息,便落在了她胭脂轻点的脸上。
伶俜紧张兮兮地护住红烛,道:“陛下,您喝醉了!这花烛可不能吹灭,不吉利的!”
宋铭抿嘴笑,倾身上前,双手撑在圆桌上,将她圈在身前,碰着醺然的酒气,哑声道:“是吗?”
伶俜怕他把蜡烛吹了,虽然被他圈着,也不敢动弹,只推了推他道:“陛下,您真的醉了!”一面又朝门口瞟着,期望苏冥快点进来。
宋铭只是吃吃地笑,倒像是真的醉得厉害一般,歪头看了看她的脸,含含糊糊道:“我一直以为愉生跟我是一样的人,我们从小没人喜爱,也不会喜爱任何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可是他遇到了你,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我真是羡慕,看着你们在一起的样子,就想着如果我是他该多好。”
他带着酒味的气息扑鼻而来,伶俜浑身直冒鸡皮疙瘩,也不管其他,将他用力推开:“陛下,还请您出去吧,咱们孤男寡女待在这里,实在是不合体统。”
宋铭闷声笑着看她,点点头:“好,我这就出去。这个完美的洞房花烛确实该留给愉生,算是我给他最后的一份恩赐。”说罢,踉跄着离开了洞房。
伶俜重重舒了口气,转头去看红烛,见火焰微笑,赶紧拿起剪刀剪了剪烛芯,那火光复又明亮,照得一室堂皇。
她坐回床边,外头传来吵吵闹闹的脚步声,间杂着苏冥含含糊糊的话语,总算是回来了。长路长安和宁璨几个人搀扶着他要进来闹洞房,被他推了出去,然后将门无情关上。
他当真是不胜酒力,却又来者不拒,如今是醉得一塌糊涂,勉强歪歪扭扭走过来,拿起喜秤,将伶俜的盖头掀开。伶俜对上他一双嫣红的迷离眼神,真是哭笑不得。
他傻笑着抱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拉着她站起来到桌旁,大着舌头道:“咱们喝交杯酒。”
虽然醉得厉害,但正事还未忘记。伶俜看他连酒壶都拿不稳,赶紧从他手中接过那青花瓷的酒壶,两只小酒盏,各倒了半盏。苏冥吃吃地笑,平日里那种冷冷清清地严肃,半点踪影都无,只余下傻气单纯。他接过伶俜手中的酒盏,与她手臂一勾,半杯薄酒送入了口中。
伶俜也小心翼翼抿完,放下酒盏后,他整个人已经挂在她身上,软绵绵的好像没了骨头一般。她知道他醉得厉害,笑着将他扶起,往床上挪。
他人高马大,分量不轻,好在那些年伶俜跟他学了些武艺,劲儿还挺大,还算轻松地便将人挪到了床上。她让丫鬟传来热水,坐在床上细细给两人清洗。
苏冥身上还是一身红色喜袍,平日里白皙的脸,因为染了醉意,多了几分嫣红,冷冽的俊朗中夹着柔和,好看得厉害。也许是上辈子还留着的记忆,虽然如今的苏冥和从前的沈鸣,模样上没有半点相似,但对伶俜来说,毫无差别,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都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她小心翼翼帮他褪下外袍,只留白色的中衣,又怕他冻着,赶紧把那簇新的鸳鸯给她盖上,自己正要起身脱衣服,却忽然被他伸出的手拉住,跌在他身上。
苏冥睁开一双迷离的黑眸,浅浅笑着看她:“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糟蹋了好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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