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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百里婧的手刚碰到轿帘,便有锋利的大刀挑开帘子刺了进来,凭着学武之人的本能,她迅疾地弹起,劈手夺了那人的刀,又挡住接二连三攻过来的黑衣人的招数,待她持剑在轿外站稳身子,环顾四周,发现那些护送她回来的禁卫军已经被杀了大半,而挡在她面前的黑衣人却还有十余个,显然,来的都是高手,个个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根本不给百里婧说话的机会,黑衣人头目沉沉地看着她,说了句:“抓住她,要活的。”言罢,朝前一挥手,那十余个黑衣人便围攻了过来。
几个禁卫军带着伤护在百里婧身前,一边与黑衣人相抗,一边咬牙喝道:“公主快走!”
生死存亡只不过一瞬之间的事,这么多的黑衣人,就单凭他们几个禁卫军怎么可能打得过?鹿台山上学的东西此刻才算派上了用场,百里婧握紧手中的剑,没有退缩,而是挺身而上,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一个一个的禁卫军死去,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她脚下,百里婧越打越愤怒,杀意大起,“哧”的一声,她手中的剑平生第一次准确地刺入了一个人的心脏,那黑衣人惨叫一声倒了下去,伤口的血喷涌出来,溅到百里婧的脸上,甚至有一滴落入了她的眼睛。
暗夜空空无人的街巷上,虽然看不见血的颜色,血腥味却就在鼻端,像极了那个可怖的夜晚,胸口立刻涌起无限的恶心,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她手里的剑蓦地松了……
趁此机会,方才被百里婧凛冽的杀伐之气吓住的黑衣人一拥而上,将她牢牢绑缚住,黑衣人头目勾起她的下巴,冷笑道:“刚想称赞公主是女中豪杰,有如此好的武艺,却不曾想只是花名堂罢了。”说罢,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厉声道:“带走!”
“大胆反贼!把人留下!”忽然一道大喝从那顶被砍得四分五裂的轿子后头传来,黑衣人循声望去,只见两道高大的身影走出来,借着星光,看清那两人一式一样的服饰,是大户人家家养武士的装扮。
然后,自那两个人身后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轿帘上被斩断的五彩流苏散落一地,那人就负手立在那些坠落的珠子中间,惯常清冷的星眸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前方的黑衣人,以及被黑衣人绑缚的她。暗夜中,他的锦绣白衣如此惹人注目,仿佛天地间就只剩这一身白衫,别的通通暗淡无光,不是韩晔,还能是谁?
原本,黑衣人要走,却在瞧见韩晔的时候停了下来,黑衣人头目折身笑道:“晋阳王世子来的正是时候,不需我们费力去找了。”他说完看着百里婧,话却是对韩晔说的:“若想要你的妻子安然无恙,就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们这些‘反贼’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在她如花似玉的脸蛋上划个十刀八刀的……”
血腥味久久不散,百里婧的身子便一直在发抖,听罢黑衣人头目的话,她自己先笑了,目光直视着几丈外的韩晔,艰难开口道:“我不是……他的妻子,你们就算杀了我,他也无所谓。”
黑衣人头目缓步走到百里婧身边,哈哈大笑道:“晋阳王世子,你这公主老婆真有意思,都吓得抖成这样了,还想骗我,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是爱极了你么?既然公主如此重情重义,世子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么?恩?”说着,他抽刀缓缓横在了百里婧的脖子上,看着韩晔淡笑,行动不言自明。
韩晔立在原地,黑暗中看不出他的眸有什么异常,只听见他淡淡地问:“想让我做什么?”
黑衣人头目赞道:“世子够爽快!这颗药……”说着抛过去一颗药丸,见韩晔接住了,他便笑道:“……世子先吞下去,后面的事好说。”
“世子不要!”韩文韩武异口同声地开口道,紧张地看着韩晔,恨不得上前一把将药丸夺过来。
“果然,与自己的性命相比,妻子的生死根本算不……”黑衣人头目嘲讽道,话音刚落,却见韩晔已经抬起手,平静地将药丸往口中送去,倒使得所有人突然都噤了声。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咔嚓”一响,伴随着剧烈的惨叫,原本挟持着百里婧的黑衣人被毫不留情地拧断了手臂,前一刻还浑身发抖的百里婧挣脱出来,持着一把剑以一敌十,原本觉得大事可成的黑衣人纷纷被惹怒,毫不客气地对百里婧下手,金属刀剑碰撞的声音在空空的街巷中格外刺耳。
黑衣人几乎都是高手,且作战经验丰富,而百里婧虽然功夫不错,但所有的比武都仅限于门派师兄妹之间的较量,不具备任何置人于死地的狠辣,周身到处都是破绽,怎么可能敌得过?
韩晔的药丸堪堪停在唇边,只顿了一瞬便飞身掠了过去,将被围困住的百里婧一把拖抱到身后,他身形高大,一手持长剑,一手在背后牵着她的手,将她护得密不透风,飘逸出尘的白衣挡住了百里婧所有的视线,她的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上,手被攥得太紧,有点疼,韩晔的手心还是与从前一样……暖热,他从容不迫地应对眼前的杀戮,全然无惧,百里婧却在韩晔抿紧的唇线和凌厉的剑气中察觉到了他的怒意。
因为她被错认为他的妻子所以怒了?她已经解释过了,她也不需要他救她!
思及此,百里婧大力甩开韩晔的手,忍着鼻端的血腥味,跳到了他的保护之外,与黑衣人缠斗在一处,当着韩晔的面,再一次用长剑划过黑衣人的脖子,她杀了平生的第二个人,双手染满了鲜血,华丽的宫装被喷洒上斑斑驳驳的血迹,黏黏腻腻,怎么都洗不清似的……
明明是值得欢喜的事,她总算能靠自己站在韩晔面前,总算能摆脱他可怜的施舍的保护,可是她的眼泪却怎么都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手里的剑无法再挥出去,站在原地动都动不了,脚下的鲜血,身上的鲜血,到处都是,十六年来安稳无忧的日子由鲜血终结,而她此刻,就站在这血腥的中央,结果了一个活生生的性命。
与敌对抗时最可怕的便是撤了招式,那些黑衣人被杀红了眼睛,专挑百里婧下手,刀剑眼看着便要刺中她的心口,韩晔从斜刺里搂她入怀,堪堪用后背挡住了刺向她的那剑,刀剑入肉的声音很小却异常清晰,一瞬又被黑衣人的惨叫盖过,韩晔即便受了伤,手中的剑却没有失了半分力道。
那黑衣人头目见大势已去,趁着韩文韩武担心韩晔的空挡,飞身掠过墙头遁走了。
“世子,你怎么样?!”韩文韩武未乘胜追击,而是围到了韩晔身边。
韩晔未答,而是看向怀中人,声音冰冷:“为什么不听话?就这么想死?你以为你的武功有多好?!”
韩晔脾气好,从前在鹿台山上,他从未跟师兄弟们红过脸,更加不曾对她生过这么大的气,这种说话的口吻,陌生得像是一个百里婧完全不认识的人。他的手臂牢牢搂着她的腰,没有让她跌倒,也没有让她受一丁点的伤,百里婧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强挤出一丝嘲讽的笑来:“跟大师兄相比,我的武功自然是三脚猫,但就算是死,我……也不需要……你来救!放、开、我!”
韩晔被她这句话逼得清醒过来,最让他害怕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她倒在血泊之中,从脸到身子没有一处干净,她如此恨他,性子里最恶劣的部分也被逼了出来,继续道:“被错认为你的妻,真是我的不幸,我一辈子都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瓜葛!”
“婧公主!”韩文韩武被激怒,忙出声打断了她,只有站在韩晔背后的他们才能看清他伤口潺潺流出的鲜血。
谁知韩晔并没有被惹恼,居然弯起了唇角轻轻笑了:“……没有瓜葛最好,也是我的大幸。”
说完,他没放开她,而是打横抱着她朝巷口走去,远远可以瞧见京卫军兵马匆忙赶来的影子,百里婧明白,韩晔是要将她交给京卫军,他确实觉得他们之间毫无瓜葛最好。
从前韩晔抱过她那么多次,用的也是相同的姿势,只是动作明显生疏了许多,彼此之间隔得太远太远。经过方才那场恶斗和惊吓,百里婧明显精神不济,尤其是被韩晔方才那句话浇得心头彻骨寒凉,她在京卫军整齐而轰隆的脚步声中喃喃道:“过去的四年在你的眼里都成了笑话,对么?”
她的声音太小,被如潮的脚步声遮住,韩晔一直不曾给予答复,百里婧低下头,苦笑都笑不出:“而我,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韩晔的手收紧成拳,唇也抿得死紧,然而,他却还是一声未答,且毫不犹豫地将她交给了京卫军,语气淡淡道:“婧公主受了惊吓,劳烦校尉小心护送公主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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