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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知道了,阿兄不是小孩子,他也知道的。”
“阿姊,你快拆开看看莼兄都写了什么。”
王萱摸了摸信封,王莼给她写信,从来不会超过一页纸,里面应该还有裴稹的信,便笑着说:“边关苦寒,除了与我诉苦,还能写什么?”
王荔撇撇嘴,道:“我还以为莼兄会写些从军轶事给我们看呢,沭阳,沭阳,那多远啊,我还从未出过琅琊呢!”
她一脸向往,倒让王萱心思微动,觉得王莼此行定然不简单,恐怕也十分凶险,不由担心起来。
王苹看出她的不安,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虽然沭阳风声紧些,但有太子坐镇,不会出什么岔子的,阿姊放心吧。”
郑氏也道:“如今世道不安定,当年我走遍七郡,目之所及,无不是百姓流离,兵荒遍野,壮丽山河落入敌手,阿莼能在沭阳守城抗敌,堪当小辈楷模。皎皎,你们姊妹若有时间,合做一件寒衣寄给阿莼,也当是为抗击夏虞敌军尽一份绵力了。”
三姊妹自然道“是”。
“对了,”郑氏本欲休息,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前日我收到京里来的消息,听闻安阳公主冲撞了新晋的淑妃,被陛下贬出京了,具体为了何事却不知。皎皎在京中住得久,安阳公主从前深受帝宠,陛下却为了淑妃贬谪了她,依你看,安阳公主重回京都的可能性有多大?”
新晋的淑妃便是司月儿,传闻她与皇后娘娘来往甚密,德妃与皇后对峙多年,安阳公主也没少冲撞皇后,此次竟然被陛下贬谪出京,她犯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只是宫闱秘事,外人很难探知详情,只能通过蛛丝马迹推测一二。
朝堂中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安阳公主的贬黜,背后的权谋争斗刀光剑影,不见鲜血,却足以伤害到远在琅琊的王氏诸人,因此她们也格外关心朝堂的动向,郑氏常将京里传来的消息告诉三姊妹,让她们学会分析局势,以防日后无知,犯了什么禁忌。
德妃自清河崔氏失势后,便收敛了许多,连带着安阳公主都沉着了不少。听阿稚说,今年以来,安阳公主便很少去宫学上课了,常常在宫外混迹,交往的也不再是从前的世家贵女,而是一些浪荡子弟。虽然行迹放骸,但在朝中也没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文惠帝一度恢复了往日对她的宠爱,赐下不少珍宝。有几次阿稚遇上她,因着旧日恩怨,出言与她争论了几句,她竟然也不似往常,与阿稚争个你死我活,动辄上手打架,而是冷笑一声,扬长而去,让元稚十分不适应。
而司月儿,这个神秘的女人,自她出现,朝中与王家便遭逢了一次大难,王萱不得不远走琅琊,不能侍奉祖父与父亲左右,对她自然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不得不承认,司月儿是一个懂得借势的女人。
她在宫外毫无根基,却能在宫中游刃有余,连连晋升,凭借的不是自身的能力,还能是什么?
王萱沉吟片刻,道:“淑妃我也只见过一次,当日在正清殿上,遥遥一望,便觉得她风情万种,观她言行,亦钦佩她的话术之高超,轻易便将所有人的情绪调动了起来,这样的人,最适合在深宫之中生活,她能得到如今的地位,皎皎丝毫不觉得奇怪。令我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太子生母已经入宫,尊为贵妃,听说这一位出身裴氏,曾与皇后娘娘有过龃龉,但一整年来,还未听说过蓬莱殿的那一位与皇后娘娘有过什么交锋,宫中反倒一片和谐,淑妃得利,当中曲折,值得寻味。”
王苹也说:“还有,德妃再怎么说也是深受帝宠十几年的宫中老人,陛下对她颇有几分怜惜,但京都传来的消息却说,淑妃专宠,皇后那边,原是失宠多年,如今帝后更加陌路,但凡皇后出现的场合,陛下都不会去,每逢初一十五,都是在贵妃宫中度过,坊间盛传,陛下有意废后。”
她们在此讨论宫中事,不是闲得无聊,而是前朝后宫有所牵连,而她们身为世家女眷,分析京都传来的消息都是常事,将来总有用得上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新晋官员都希望能够娶到一位高门出身的夫人,不光是身份高贵,就连见识,也是那些小家碧玉比不上的,对他们的仕途更有助力。
“太子已经立了,我看贵妃为后,不是空穴来风。再说了,太子与阿姊关系甚笃,有贵妃在宫中,将来阿姊也不用担心再被陛下逼着入宫了!”王荔见过裴稹,对他的印象不错,相较于素不相识的皇后,她自然站在裴稹的母亲这边。
“阿荔,不要胡说。”王萱淡淡地制止了王荔,却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其实当年皇后娘娘数次替我说话,虽然亦是为了她自己的地位巩固,但她对我也算有恩。帝后相识于微时,互相扶持才能得来如今权位,若陛下因娘娘年华不再,做错了事而将她狠心抛弃,我等女子心中,难道不应该有几分警戒吗?同为女子,只觉得将终生荣辱系于男子之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听闻此事,只觉得男子凉薄。”
郑氏笑了笑,指着王萱对王苹与王荔说:“看来我也要预备好皎皎的嫁妆了,她春心已动,都开始想着终生荣辱系于何人之手了,看来好事将近啊!”
两女都笑了起来,向王萱作揖打趣:“女先生,您的教诲小女谨记于心,将来就是嫁人了,也会好好守着自己的心,绝不叫那些臭男人左右我们的荣辱,如何?”
“啐,都来取笑我,我不过是有感而发,连祖母都笑话皎皎,皎皎真是冤枉。”王萱难得露出委屈的神情,瘪着嘴对郑氏撒娇,余下的人难得见她撒娇,又是一阵调侃,都说她“小女儿情态展露无遗,定是芳心动了。”
郑氏与三人又说了会话,觉得有些乏了,便让她们各自回房,不必侍奉左右了。王萱告了辞,匆匆回了出岫园,拆了王莼的信来看。
不过是些日常琐事,王萱却看得津津有味,许久不见王莼,她心中甚是想念,王莼从军,她也提心吊胆,失眠了许多天。从前兄妹二人嬉笑打闹的场景于字里行间浮现,徒惹得人怅然若失。
裴稹的信附在信封里,却比王莼的还要厚,洋洋洒洒数千字,写了许多军中趣事,王萱这才知道,原来阿兄在那边极受欢迎,每回出门的时候,都得要三五壮汉环绕在侧,替他挡下飞来的瓜果,沭阳不比京都,新鲜蔬果稀少,姑娘们变着法的换花样,每次都有新收获。大家都说,要是馋吃的了,就把玉郎押上街游一圈,回来的时候保准瓜果满囊。
还有,沭阳风沙大,人们大多皮肤粗糙暗黄,只有玉郎一个不惧风沙,晒了许多天,还是芝兰玉树一般,大家都疑心他私底下做了什么,才能维持白皙的肤色,纷纷跑到他房中搜查,这才知道,他竟然偷偷喝了珍珠粉,还有一堆外敷内服的东西,据军医说,都有使人肤色白皙的功效。
王萱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阿兄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一面,从前只觉得他喜欢逗弄自己,揶揄阿稚,炫耀自己如何受京都女子欢迎,如今才知道他对女子避如蛇蝎,出门被人追着表白令他苦恼不已,恨不得同她一样,戴上幂离出门。还有,虽然他表面上不重外貌,却在私底下偷偷地养护头发与皮肤,如此生动鲜活,是她从未见过的阿兄。
信的末尾,裴稹话锋一转,将沭阳的局势告诉了王萱,王莼在妥木特那里当细作的事,也没有瞒着她。
王萱看着那短短两行字,只觉有如千钧巨石,落在了胸口,王莼为国分忧,她自然能理解,但想起昔日冠盖满京华的玉郎,如今却改头换面,潜藏敌军之中,那些戏笑玩闹的文字底下,都掩藏着危机与杀意。
她知道,王莼不愿她担忧,才不言一字,但兄妹连心,就算他不说,王萱也早有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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