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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升徐缓地捋顺了心中的一口郁气,将崔元昭与苏子衿一举护于身后,对温善晋凝声道:“温大人来此,可是实锤了您与媵王勾结的大罪?”
说话?时,沈云升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沉重,字字几如沉疴,素来从容温暾的面容之上,此刻难掩着一份翳色。
温善晋在少年们一丈开外的地方?堪堪歇步,淡声道:“你们想要知?晓的事情,将来必会知?晓,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趁着你的同伙如今还留有一口气在,你不妨交代一下?另外一位同伙,如今身在何处。”
沈云升细细听着此番话?,原是一直绷紧成弦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许,还好,温善晋还不知?晓温廷安易容后的模样,更?不知?晓温廷安与温廷舜二人已经在抵往酒场的路上,沈云升沉下?了眉眼,寒声道:“入了酒坊之后,为了避免常娘与掌事姑姑生疑,我们四人一直是分?开行动。目下?温廷安并未出现,我们自是也不知?晓他?在何处。”
温善晋听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撩袍在近侧的一桩楹柱之上坐下?,“伯晗,你应当知?晓以?九肠愁的毒效,在半个?时辰内便能置人于死地,你有意与我和稀泥,倒也无碍,但就问你的这两位同伙,能不能撑得了这般久了。”
男人的辞话?称得上是和煦春风,但又像是刻漏,一滴一点地在夺命催魄,温善晋在威胁他?。
沈云升有些想不通,温善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协助媵王冶炼火械、发动兵变吗?温善晋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觊觎权位的野心家?,假令他?真要那权位,当初肺疾初愈之后,他?必然不会递呈辞书?,更?不会央求帝君把他?连贬三品。
他?很想问清楚这些事端,可温善晋显然不会给他?问这种疑虑的时间。
温善晋给他?摆出了两条路,要么交代出温廷安的下?落,这般一来,崔元昭与苏子衿尚还有一丝存活的希望,要么缄口不言,那么崔元昭与苏子衿必死无疑。
一言以?蔽之,温善晋要他?二选一,到底要不要出卖温廷安,以?挽救两条人命。
一霎地,沈云升陷入了短瞬的静默之中,面容之上的神色渐然覆上了一层沉重的霜霾,温廷安、崔元昭与苏子衿,俱是他?在九斋里的同窗,舍弃任何一人都不可能,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沈兄,不、不要告诉他?……”崔元昭奄奄一息,牙关绷紧,毫无血色的唇上蘸染一份枯灰的青色:“否则,斋长一定会没命……你不要管、我们了,快逃……”
沈云升袖裾之下?的手?猝然拢紧了,温廷舜给他?的账册还在他?身上,这一叠账簿务必不能落在了温善晋手?上。不过,温善晋没有问及温廷舜的事情,那会不会是意味着,他?认为温廷舜亦是同魏耷他?们四人,困在了酒场之中?
温善晋没有怀疑秋笙的身份,但怀疑沈云升与崔元昭、苏子衿会面的行事动机,特此来守株待兔。
温善晋淡扫了沈云升一眼,看明白了沈云升的抉择,浅笑发问:“伯晗,你是打算不交代?”
沈云升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手?指紧攥成半拳,凝视着那个?姿如舜华的男子,凸显的苍蓝筋络摧枯拉朽地沿着臂肘延上,隐微地藏入了袖囊之中,他?并不否认。
温善晋指着地面上瘫躺着两个?人:“你不顾这两人的死活了?”
沈云升凝声说道:“我从来就未放弃过他?们二人。”
他?既是不欲出卖温廷安,亦是想要顾及崔元昭与苏子衿二人的性命。他?素来不是如此优柔寡断的人,但在这种困境之中,他?踯躅了,犹豫了。
他?在尝试想出一个?能两全其美的法子,两权相害取其轻,他?必须做出把伤害降低至最小的办法。
晌久,沈云升才道:“我可以?告诉你温廷安在何处,但必须有个?前提。”
温善晋随性地抚着膝头,对沈云升的目的有些捉摸不透,他?淡淡审视着这个?少年,似是在辨识他?方?才所言是真是假,俄而,他?才笑道:“你这是在寻我谈条件?说罢,什么条件?”
沈云升定定地看着温善晋,“温大人先为崔姑娘与苏兄解毒,待二人毒解毕,我自会告知?温廷安的下?落。”少年的嗓音疏朗坚执,如一根拧紧了绳索的绳子,质感弥足豁然坚硬,足见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崔元昭与苏子衿的面容上,具有一丝撼愕之色,沈云升是要保住他?们的命。
温善晋扬起了一侧的眉宇,那一身襕袍之上,在帘外朗日的映照之下?,形态柔润谦和的绣雁,仿佛随时震翮高飞而出,翎羽泛散着熠熠光芒,教?人的心神为之受到震慑。
沈云升补充道:“我不信任温大人,假令告知?了温廷安的下?落,温大人却是出尔反尔了,这可该如何是好?温大人不妨先为二人解毒,待毒解之后,我自会交代温廷安的下?落。我们三人的武学造诣低,身手?较为普通,纵然是要反抗,在温大人的地盘上,也做不了甚么,您以?为如何?”
温善晋沉默了半晌,淡觑了他?们三人一眼,似是觉得在丈量些什么,少时才寥寥然地扯着唇角,道:“也行。”
温善晋卓然地起了身子,从袖裾里摸出了一只?青裳色的红穗瓷青瓶,摸出了两粒通体发白的药丸,凭空抛给了沈云升,沈云升稳稳地接了住,行至崔元昭与苏子衿的近前,将解药给他?们服用而下?。
“可有感觉好些?”沈云升关切地询问二人。
崔元昭将药丸艰难地咽了下?去后,齿腔之间皆是苦涩的药味,但那近乎灼穿肺腑的炙痛质感,偕时简淡了下?去,她哑着嗓子道:“沈兄,是我办事不力?,你本是不必救我的……”
她因是话?说得急了些许,带着罕见的急切,接连清咳了好几声。
沈云升摇了摇头:“同是九斋人,我们的命都是拴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死就一起死,要活的话?,也必须一起活。”
话?音一落,空气即刻沉寂了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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