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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裳案前还堆叠着各式各样收上的文章,她拧眉刚把涩口的汤药灌下去,抬眸便见着赵婧疏掀帘入内。
“师父?”赵君若在整理折子,见到她很是惊讶,“你何时回来的?”
“刚到不久。”赵婧疏打量她两眼,面上露出些笑意,“倒是没白把你放在这儿,如今办起差来倒是有模有样了。”
小姑娘挠了挠头,露出个腼腆的笑。
温明裳放了药碗,她没着官袍,此刻满身的素色,看着人显得有些清减。阁老膝下没有子嗣,她们这些做学生的随着丧仪换了素服,算作无声的吊唁。
赵婧疏等到赵君若把东西拾掇好带上门,从怀里取出了一份写好的折子推到她眼前,道:“一应事由虽已奉旨移交,但所系毕竟是北燕,我在燕州的时日收集了一份名册,皆是顺藤摸瓜找到的些或有牵连的人。可惜还未来得及细查就……天枢如今既然代内阁承北方诸事,依着规矩你也可以看看。至于其后是要详查还是全权交由玄卫自己放手不理,你和他们商议后再定。”
温明裳接了折子,翻开大致看了一眼,道:“如此短的时间能整理出这些殊为不易,婧疏,多谢你。”
“分内之事,谢却是不必。”赵婧疏轻叹口气,抬手翻了翻桌上堆叠的文章,“要说不易,怕是京中更不易。这些东西……”她掂了掂厚厚的一沓书文,摇头道,“够让人头疼的了。”
她边说边翻,这里头新旧交杂,有这两日才被塞过来的,也有出事伊始便送入的。所言更是各异,开初天枢的阁臣还有心思翻一翻,等到后来,忙得一下差便能倒头大睡,哪还有看的心思。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远远能听见打更的铜锣。温明裳侧眸看了片刻,道:“玄卫已经离京了。”
“嗯。”赵婧疏随口应了声,她从繁复的纸页中翻出了属于乔知钰的那一篇,道,“略有耳闻,但自苍郡回京并未碰见,天子的暗卫,想来总归要行事周密些的。”
“燕州所系也不小。”温明裳起身过去给她斟了杯热茶,“真要找个接替的人,想来应是沈统领。”
“那若是当真碰上,也未必是好事。”赵婧疏合上了册子,轻轻吹了吹茶沫。她眸光低垂,看不出其中的思量,只是淡声道,“诸位先生著文,天下声讨,逼得君王不得不退让,她心中……怕是不快的。”
“当真碰上了,恐怕也是不欢而散。”
“若是如此,恐怕不只是她心中不快。”温明裳推开窗子,冷风倒灌入内,把窗前小景催打得不得不低眉折腰,“乱局已开,天心难测。”
那盏茶见了底,赵婧疏看她一眼,问:“你是担心乱局中的京城,还是眼下的北境?”
“二者皆有吧。”温明裳笑起来,指向窗外昏沉的天色,“北境交战地风雪难停,铁骑还在和北燕斡旋,北漠情形不定,谁也不知结果,京城亦如此。”
她微微侧目,将被翻开的那些书文单独放在了一边,道:“今夜怕是又要见雪,你舟车劳顿,还有旁的事留待明日吧?至于这个……”
乔知钰所写的那篇文章被推到了赵婧疏眼前。
温明裳微微一笑,想了想道:“既是你的老师,这东西你留着最为合适。折子的事过两日我给你答复。”
此时也的确不是闲谈的时候,赵婧疏抿唇想了想,干脆拿上东西起身道:“好,那我便不过多叨扰。今夜估计的确雪大,事若办完,你也早些回去吧。”
温明裳回了她一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廊下的风似乎愈发呼啸。
赵君若送走老师,回来见她站在窗前观景,便先去代为将那些翻乱的书册放回原处。书页翻动的声响伴着外头的风声,在短暂的时间里成了屋中唯一的声息。少顷后那些翻乱的书文归了位,赵君若正要回头提醒温明裳莫要吹太多冷风,余光却突然瞥见了熟悉的字迹。
“这是……”
温明裳闻声回头,问:“怎么了?”
“这字……”赵君若犹豫着道,“好像是沈统领的。”
沈宁舟?温明裳接过看了两眼,有些意外地抿起唇。
这份文章就放在赵婧疏翻阅过的那叠书文里,只要再往下翻两篇就能瞧见。是或不是,恐怕无人能比她看得更加分明。
“收好吧。”温明裳深吸了口气,“得空了交由你师父,是留是毁,凭她处置。”
“可玄卫,不是早已领命离去了吗?”赵君若微微收紧了手指,不解道,“明明还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带上了狼毒北上……又为何还要写这东西附和昔日师长呢?”
“大抵有些事可以妥协,却又不愿当真各退一步,否则,也不会行至末路了。”温明裳转过身,话还未落,廊下昏暗中好似忽地闪烁过一抹亮光。
赵君若眼神一凛,旋即按住了腰上佩刀。
温明裳没有动,她侧耳听着风声,低语道:“要下雪了啊。”
层云随着风雪汇聚,它们缓慢地压低,好似要迫近宫墙的顶端。御旗上金龙的五爪被夜色遮掩,变得模糊不清。
寝殿的大门紧闭着,阴影中的金翎现身跪伏殿前。沈宁舟率众离开后,这二人便为左右,暂领宫中玄卫。入夜前金翎回信,言沈宁舟已入燕州境内,不日便可抵达州府。
而与此同时,一封来自北漠的密报传入了咸诚帝的手中。
北漠的卫队撤出了锁阳关,这意味着北燕王庭不再受制于人,他们可以随时调兵南下,等到白石河的战事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咸诚帝让沈宁舟带去了御笔亲书的诏命,他不愿再忍耐,无论此战结果如何,洛清河都必须死在交战地!
“陛下。”侍奉的太监隔着屏风小心翼翼地禀告,“太医正已到殿外,可要即刻传召看诊?”
咸诚帝掩唇咳嗽,他脸色青白,目光在烛光下也难掩阴鸷。崔德良的死像是砸开了那场大梦,把他秉性中的猜忌与怀疑赤裸裸地抛在了明面上。他演不下仁君圣主的把戏,就连欺骗自己都再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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