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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冷眼看着侯行玉被两个下人辖制住了,心下更是纳闷这样软的脾气,当日究竟如何能下这般辣手?侯行玉救人,又被公主这般大阵仗将自己做和一行人接走,当时看到的人何止数百上千?这两个下人只要回来一问便知小主人下落,结果却花了这大半日才找来,分明是当时惫懒跑到哪里去玩耍偷空了,如今又这般威胁小主人,显然是那等仆人中的老油条了,不是甚么好人。
她看向许宁,许宁睫毛垂下,目中神色变幻莫测,看着那两个下人见侯行玉应了,破涕为笑道:“小主人好生仁厚,今日又舍身救人,好人有好报,来日定有福报!如今救了贵人,想来主人听到也是高兴的。”
侯行玉被他们这般一夸,面红耳赤道:“我也不是为了什么好处才救的孩子……”一边却又偷偷看宝如,似是解释一般道:“我就是看到孩子落下来了心急……不是为了报答什么的,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这时外头靴声急响,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迈步走了进来,面色焦灼,看到侯行玉已是着急道:“行玉如何了?”一边又喝骂地上跪着的两个下人:“叫你们跟着哥儿,如何倒让哥儿受伤了?”
两个下人却一改在侯行玉面前伶牙俐齿的模样,不敢再说话,垂头跪着。
侯云松一边厢却看到了许宁,慌忙拱手行礼道:“奴婢见过许相公。”
许宁与宝如双双还礼,许宁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又道:“侯公公,令侄今日救了犬子,感佩在心,愚夫妇想着尊使如今在宫内当差,出宫不变,小衙内住在外头,只怕下人照顾或有不到之处,不若住到舍下,有我看着,延请名医,细心医治调养,于他身体也有利,我们也算尽一份报恩的心,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第107章各怀鬼胎
侯云松在宫中伺候多年,一贯谨小慎微喜怒不形于色,听到许宁说此话,不由打量了许宁一眼,看他面上表情微微含笑仿佛温和真诚,双目微垂,深沉若海,他太熟悉这样面具一般的表情了,朝中那些历经数朝、老谋深算的文臣们,大多如此,表面温和有礼,实际却戒备警惕,一旦政见不合,则党同伐异,朝堂倾轧,翻手云雨,都是这些人兴风作浪。
这位许学士,年纪轻轻,宦途平顺,得天独厚,却已有如此城府了?
文臣们虽然面上对他们这些内宫宦者明面上客气尊重,实际大多疏远避嫌,如今虽然行玉救了他的亲生儿子,这些文臣虽然一向标榜有恩必报的,无论是否有心,都必会报答,但多半只是重礼相报,以后再用些心帮忙,论理不会就为了这事与他分外亲近交好,毕竟外臣交好宦者,总有不当之处。
但如今许宁却坦然邀请行玉到他府上居住养伤,他究竟是真心报恩,又或是有别的打算?
自己虽然得了皇后青眼,祝皇后家世虽清贵,却无实权,在宫中上有太后做主,君宠上又有贵妃专宠,唯一优势只是有着皇长子,但年纪尚幼,这时候断不会有哪位不长眼的朝臣这么早就开始站位投效。难道居然是真心要报恩?
侯云松虽然心中一时掠过许许多多念头,斟酌翻滚,实际在面上却只是若无其事与许宁客气推拒,许宁再三恳请,侯松云看了眼才到了身边没几日的侄儿,脸上青白,心下怜悯,又有些暗恨下仆惫懒,想着最近皇后正在整饬宫务,自己着实有些忙,又因是个无根之人,不想害了哪家女子,家中没有女主人主持中馈,管束下仆,的确有些兼顾不上侄子。而这些读书人最讲个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侄子救了他亲生子,他断不会亏待了侄子,再说这位许学士学问甚好,实实在在的探花出身,侄子若是得他指点,不知又比外头请的先生高明多少,家中又有主妇照应,女人心细,照顾孩子更精心。念及这些,他不由心下有些松动,心道怎么看和自己交好吃亏的都是这位前程光明的许学士,他都不惧,自己又有甚么好怕的?便开口问侯行玉道:“你可愿去这位许大人家中养伤一段时间?”
侯行玉眼前一亮,带着一丝期冀看向他,有些羞涩问:“这样不会太麻烦许大人么?”
许宁道:“舍下虽然浅窄,院落却也尽够安置的,不必顾虑,只管安心住下养伤。”
侯云松看他神色显然是肯的,便拱手道:“如此便要麻烦贤伉俪费心照顾小侄了,宫中皇后娘娘正在整饬宫务,侯某身上领着几样差使,着实有些看顾不过来,待到事了,侯某亲自上门接他,重谢之。”
许宁与宝如还礼道:“原是应当的,不敢当一个谢字。”
侯云松便对许宁道:“侯某来得匆忙,还未谢过长公主援手延医之恩,正要到前边去叩谢公主,先失陪了。”
许宁道:“我也是才到,也未及谢恩,且与公公同去。”
二人便一同出了门去,屋里只剩下宝如和侯行玉,此时外头仆妇送来煎好的药,宝如有些怕与他相处,却刚承了人大恩,心里别别扭扭地,看他两手皆伤,仍是拿了碗来喂他吃药,一边问他:“既如此,我立刻让人回家去收拾出一处院落来让你住,却不知你于起居饮食上可有甚么忌讳讲究么?”
侯行玉其实伤口疼得厉害,看宝如坐近过来清香袭人,忽然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只道:“甚么忌讳都没有,我都不讲究这些的,我和你说过,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上次在井边哭,你给了我一包糖,让我想开些,如今伯父待我极好,也不勉强我改口,只是给我做好吃的好穿的……你说得对,兴许忍一忍事情就变好了。”
宝如听他说着孩子话,忍不住笑了下道:“很多事情当时觉得非常非常重要,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觉得什么都比不上那件事重要,隔了很久很久以后回头一看,只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好笑。”
侯行玉心愿得偿,十分喜悦,和宝如絮絮叨叨说着家里从前过得怎么样,如今伯父待自己怎么样,这些时日他得了从来没有的满满幸福感,又能和这位漂亮的夫人诉说,更是几如在云端中一般。
侯行玉一口一口将那药喝完,宝如看他如此乖顺,心中那点前世带来的仇恨和怨愤都很难再迁怒,拿了一颗蜜煎樱桃给他以解苦涩,侯行玉看宝如桃红色广袖下露出的玉白手指捏着鲜红樱桃,灯下美得教他惊心动魄,只觉得平生从来没有吃过这般甜的樱桃,看着宝如的目光不免带上了一分孺慕。
外间许宁与侯云松进来,看到如此,不免各有思忖,一个醋意翻腾,一个则庆幸许夫人颇会照顾人侄子养伤正得其所,却都面上若无其事,纷纷安排车辆下仆,分派人手报信,收拾行李收拾院子,一时忙乱,宝如便起身告辞,先带着孩子回家去收拾院子,侯云松则回外宅收拾侯行玉的衣物及伺候的小厮,道晚点亲自送去许家,许宁则留在宝津楼带着侯行玉一同缓缓回家。
这夜分外忙乱,宝如一直脚不停歇分派仆妇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却是许宁特意吩咐的,和裴瑄住在一个院子内,宝如心下明白,这却是许宁的不放心处了,让裴瑄与他一个院子,自然能就近观察。
只是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位肯奋不顾身救个三岁稚童,能被下仆三言两语就哄骗辖制住,为了一颗糖能念着人,说话脸也要红上几分的腼腆少年,实在不可能是个坏人。
宝如心中不觉有些矛盾,自己前世杀了他,这一世却承了他的恩,却又不知该当如何与这人相处,看如今他看自己目光虽然孺慕,却并无淫邪之意,纯真坦荡,少年那种直接而坦荡的渴望亲近,并不令人厌恶。
侯行玉到的时候,侯云松也专程送了他的行李过来,看了宝如收拾出来的房间里,寝具家什算不上名贵打眼,却都洁净舒适,旁边住着的又是御前带刀侍卫裴瑄,因着偶尔会入宫应差,侯云松也见过,心下又更是满意,这两人一文一武,人物矫矫不群,年轻有为,皆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如今侄子能与这些人比邻而居,耳濡目染,再得到些指点,怕没有个好前程?
所以说好人有好报,几个侄子里头,只有这个大侄子看似拙短,却为人踏实,心底纯善,他当时就是看重这一点,他要过继侄儿,自然要个知道念恩仁厚的,若是过继个白眼狼来,来日怎么相处?如今看来果然心善自有福缘,虽然从前觉得这侄子太过懦弱了些,要想法子让他多拿些主意刚强些,只是自己也是个伺候人的,难免平日行事带出来些谨慎低微来,如何能教侄子刚强正气?如今这许学士与裴护卫,一个学识渊博,仪态风雅,一个正气凛然,仁义豪侠,侄子若是耳濡目染,学到几分,也是他的福气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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